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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鬼魅

百兆小编 19.10.25 12:29

10月24日上午，记者从“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组委会获悉，10月25日至27日，该奖项将在重庆将举办盛大的中国科幻人聚会，以刘慈欣为首的百名中国科幻文学与科幻影视精英汇聚一堂，召开中国科幻群英会，庆祝中国民间科幻大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诞生十周年，为获得十届华语星云奖的科幻......

&nbsp; &nbsp; &nbsp; &nbsp;10月24日上午，记者从“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组委会获悉，10月25日至27日，该奖项将在重庆将举办盛大的中国科幻人聚会，以刘慈欣为首的百名中国科幻文学与科幻影视精英汇聚一堂，召开中国科幻群英会，庆祝中国民间科幻大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诞生十周年，为获得十届华语星云奖的科幻明星和获得首届中国科幻电影"原石奖"的作家颁奖。&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据了解，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成立于2010年，是中国科幻爱好者组织的一个公益性奖项。目前，该奖项由新华网股份有限公司、壹天公司、成都时光幻象公司联合主办，奖项面对全世界华语科幻领域，每年评选一次，截至2019年，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总共在成都、太原、北京和重庆分别举办了十届。&nbsp;<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9f65c079528ddb8237d859e4096eb2ba.jpg"><figcaption>LOGO</figcaption></figure> &nbsp; &nbsp; &nbsp; &nbsp;据奖项组委会介绍，本届颁奖有几大看点：&nbsp; &nbsp; &nbsp; &nbsp; &nbsp;首先是时逢该奖十年大庆，第十届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典礼中，有一大批新锐科幻作家脱颖而出。同时将举办中国科幻电影进入新时代庆典。大会还将举办《2019中国科幻高峰论坛》，科学家、电影理论学者和著名科幻电影导演欢聚一堂，畅谈"前沿科学与科幻""科幻文学与科幻电影""中国科幻在外国"等话题。大会上还将举行一系列促进中国少儿科幻的活动，举办“2019少儿科幻论坛"。&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此外，大会将举行科幻"原石奖"颁奖典礼，隆重发布"2019科幻星云原作价值榜"。这是由51名初评委、9名复评委、9名由科幻界、电影评论界权威学者从三百多部参赛作品选出的最有希望雕琢成科幻电影珍宝的十部科幻电影剧本和科幻小说"原石"。&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最后，大会还将举办隆重的百名科幻作家群英会，邀请100位科幻作家，加上科幻从业者以及各界人士共嘉宾350人参会。中国科幻界老一辈、新生代、更新代、全新代精英汇聚一堂，共商繁荣中国科幻的大计。&nbsp;来源：上游新闻

百兆小编 19.10.25 12:27

中国科幻群英会来了！“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重庆将启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10月24日上午， “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沟通会在新华社重庆分社举行，组委会负责人、著名科普科幻作家董仁威介绍了“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在渝召开的情况。据了解，这场中国科幻人的盛大聚会将在10月25日至27日期间在重庆举行，以刘慈欣为首的百......

百兆小编 19.10.25 12:26

刘慈欣等科幻名家齐聚重庆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盛典25日重庆举行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重庆日报全媒体讯(记者黄琪奥)10月24日，重庆日报记者从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盛典媒体沟通会上获悉，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盛典将于25日-27日在重庆举行。届时，包括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在内的多位科幻名家将齐聚重庆，共话中国科幻事业发展。 ......

&nbsp; &nbsp; &nbsp; &nbsp;重庆日报全媒体讯(记者 黄琪奥)10月24日，重庆日报记者从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盛典媒体沟通会上获悉，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盛典将于25日-27日在重庆举行。届时，包括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在内的多位科幻名家将齐聚重庆，共话中国科幻事业发展。&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据了解，“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是由中国著名的科幻活动家董仁威、科幻出版人姚海军和科幻学者吴岩等三位主要创始人为首的全球华人科幻爱好志愿者于2010年共同创立的公益性奖项，旨在通过全球范围内发掘、评选和奖励优秀的华语科幻作家、作品、翻译者、评论者、从业者和出版者等。通过对华语科幻进行年度展示，彰显华语科幻文学发展成果，推动华语科幻文化产业发展，激发华语科幻人才创新活力。&nbsp; &nbsp; &nbsp; &nbsp; &nbsp;重庆日报记者了解到，此次在重庆举行的华语科幻星云奖将由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典礼、科幻星云群英会、第二届科幻电影星云奖颁奖典礼、2019科幻星云原作大赛、2019黄金星云科幻论坛等部分组成。其中，作为活动的“前菜”，重庆科幻论坛将于25日下午举行，届时包括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董仁威等将围绕“重庆科幻史话”“都市文化与科幻”等话题，分享他们的经验和见解。&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活动的高潮则出现在26和27日，其中在26日下午，本届大会重头活动之一——“2019中国科幻高峰论坛”将在重庆大剧院举行，包括郭帆、刘慈欣等著名科幻作家和电影导演将一起畅聊“前沿科学与科幻”“科幻文学与科幻电影”“中国科幻在外国”等热门话题。当晚，作为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大庆特别设置之一的2019华语科幻星云原作大赛(首届中国科幻电影“原石奖”)颁奖礼将颁发所有奖项。最受关注的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颁奖盛典则会在10月27日下午隆重举行。&nbsp; &nbsp; &nbsp; &nbsp; &nbsp;“让星云奖落户重庆，主要就是看中了重庆与生俱来的科幻感。”董仁威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我去过全世界30多个国家的城市中，我可以说，重庆是给人的科幻感是最强的，想象空间很大。&nbsp; &nbsp; &nbsp; &nbsp; &nbsp;“重庆近年来在科幻作品的创作、研究乃至教育方面所取得的突破也是星云奖落户于此的重要因素。”著名科幻作家韩松表示，例如，重庆近年来就涌现了女作家拉拉，小学教师萧星寒(创作出引发轰动的《终极失控》)，等一大批在国内科幻文学界颇具影响力的科幻作家，我们希望通过星云奖的持续举行，为重庆科幻产业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展示平台，进而让重庆的科幻产业取得跨越式发展。&nbsp;来源：重庆日报全媒体

百兆小编 19.10.25 12:25

刘慈欣、郭帆、郝景芳都要来！“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盛典25日重庆启幕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10月24日17时讯（记者张义）今年初，《流浪地球》与《疯狂的外星人》两部国产科幻影片不仅获得了优异的票房，更引发社会各界对科幻创作的广泛关注。10月24日上午，“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媒体沟通会在新华社重庆分社举行，组委会负责人、著名科普科幻作家董仁威介绍了“第十届全球华语科......

&nbsp; &nbsp; &nbsp; &nbsp;10月24日17时讯（记者 张义）今年初，《流浪地球》与《疯狂的外星人》两部国产科幻影片不仅获得了优异的票房，更引发社会各界对科幻创作的广泛关注。10月24日上午，“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媒体沟通会在新华社重庆分社举行，组委会负责人、著名科普科幻作家董仁威介绍了“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在渝召开情况。<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16e75c1e50fea7e9e974a8855fff0d8c.jpg"></figure>&nbsp; &nbsp; &nbsp; &nbsp;本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由新华网股份有限公司、壹天公司、成都时光幻象公司联合主办，海南壹天视界文化公司承办。&nbsp; &nbsp; &nbsp; &nbsp;如果你是一个科幻迷，那么，刘慈欣、韩松、王晋康、何夕、郝景芳、郭帆……这些名字对你来说一定不会陌生。华龙网-新重庆客户端记者从会上获悉，“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活动将于10月25日至27日在重庆举行，以刘慈欣为首的百名中国科幻文学作家与科幻影视精英汇聚一堂，围绕“重庆科幻史话”“都市文化与科幻”，以及“前沿科学与科幻”“科幻文学与科幻电影”“中国科幻在外国”等热门话题，分享他们的经验和见解，共同庆祝中国民间科幻大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诞生十周年，并为获得十届华语星云奖的科幻明星和获得首届中国科幻电影“原石奖”的作家颁奖。<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6fabb2424400b3d105a8728616e5e8b3.jpg"></figure>&nbsp; &nbsp; &nbsp; &nbsp;据悉，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成立于2010年，今年已是第十届。奖项面对全世界华语科幻领域，每年评选一次，旨在全球范围内发掘、评选和奖励优秀的华语科幻作家、作品、翻译者、评论者、从业者和出版者等，通过对华语科幻进行年度展示，彰显华语科幻文学发展成果，推动华语科幻文化产业发展，激发华语科幻人才创新活力。&nbsp;来源：华龙网

百兆小编 19.10.25 12:22

科幻迷，你怎能错过周末与刘慈欣等大咖的这场十年之约！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用自己的作品不仅能使我们仰望星空还能把我们的思考引向更深远的地方今年初《流浪地球》与《疯狂的外星人》两部国产科幻影片不仅获得了优异的票房更引发社会各界对科幻创作的广泛关注如果你......

百兆小编 19.10.25 12:17

《地球的翅膀》江波 | 星云奖入围中篇小说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编者荐语：江波的《地球的翅膀》发表于《科幻世界》2018年增刊，入围第十届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奖。编者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银河盘旋，仿佛旋涡。文明之花更替，唯有星辰永恒。依稀中，江晓宇仿佛长出了与地球之翼一般的翅膀，如鹰在空中自在翱翔。今天，让我们一起欣赏江......

编者荐语：&nbsp; 江波的《地球的翅膀》发表于《科幻世界》2018年增刊，入围第十届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奖。&nbsp;编者按：&nbsp;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银河盘旋，仿佛旋涡。&nbsp; 文明之花更替，唯有星辰永恒。&nbsp; 依稀中，江晓宇仿佛长出了与地球之翼一般的翅膀，如鹰在空中自在翱翔。&nbsp; 今天，让我们一起欣赏江波的科幻小说《地球的翅膀》，本文曾刊登于《科幻世界》2018年增刊。&nbsp; “该你了，晓宇！”麦克斯回过头来，微微一笑。&nbsp; 江晓宇并没有动。&nbsp; 麦克斯不以为意，“那我们来点儿更刺激的，不能让你白来一趟。”&nbsp; “在地面上，你尝试跳跃，心里想跳过三个台阶，结果落在第二台阶上，这不过也就是被嘲笑一下；但在这里，可就是生死问题，你得跳得准，不然的话，落点不对，你就会在玻璃膜上捅出一个窟窿来。&nbsp; “别看这膜看上去好像很软，像你的席梦思床一样，它很脆，也很硬，窟窿的碎片会把你的宇航服扎出无数的洞，你的氧气会眨眼间跑得干干净净，然后你就去见上帝了。而且死得很难看，眼珠子都会爆出来。我敢担保你不会喜欢那样的死相。所以，看好我的示范。”&nbsp; 麦克斯一边说一边解开救生绳，他弓起身子，然后猛地一蹬站台。&nbsp; 江晓宇感觉到脚下一阵震荡，晃荡了几秒才重新稳定下来。麦克斯跳出的后坐力引起了悬浮平台的细微飘移，无处不在的姿态控制模块很快找回了平衡。&nbsp; 麦克斯笔直地向前飞去。在一个无重力的世界里，飞行如此简单，一点儿小小的助推，就可以让人飞个不停。当然这样的飞行也很危险，如果不事先盘算好，极可能就此有去无回。这是一个天体的世界，要按照天体的规矩来。&nbsp; 江晓宇紧张地盯着麦克斯。&nbsp; 麦克斯并没有使用救生绳，如果他不能准确地对准目标，就会完全失落在太空里。然而从他的飞行轨迹看，他很可能在下一个悬浮平台的边缘掠过。&nbsp; 江晓宇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nbsp; 麦克斯靠近了平台。悬浮平台伸展出两条粗大的支撑臂，那正是麦克斯的目标。就在即将掠过支撑臂的一刹那，麦克斯伸手抓住了它。悬臂平台摇摆两下，很快恢复了平静。&nbsp; 麦克斯落在台上，将救生绳扣上。&nbsp; “来试一试。你要先扣着救生绳。”麦克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nbsp; 江晓宇拉了拉救生绳，确定它牢牢地捆绑在平台上。&nbsp; 然而，这实在太危险了，并没有必要。&nbsp; “这不符合规范……”江晓宇迟疑着。&nbsp; “到了太空里，一切都要听我的。”麦克斯打断他，“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这第一个挑战就怕了？”&nbsp; 江晓宇深吸一口气，然后弓下身子，模仿着麦克斯的姿态。&nbsp; 一、二、三！他给自己鼓劲，然后奋力一蹬。&nbsp; 他果然飞了起来。&nbsp; “笨蛋，角度不对！”麦克斯大声奚落。&nbsp; 不需要麦克斯指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江晓宇自己就能感觉出来。&nbsp; 他正斜斜地向上飞去。&nbsp; 巨大的膜平台正显露出全貌，它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向前、向后、向着任意方向无穷无尽地伸展，最后在遥远的天宇上和星空融为一体。&nbsp; 膜闪着霓虹般的色彩。江晓宇仿佛跨过一道又一道的七彩霓虹，依稀间，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霓虹里。&nbsp; 一时间，他看得出神，几乎忘了自己正向着外太空飞。&nbsp; 一阵猛烈的拉拽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救生绳被拉到了最大长度。&nbsp; “笨蛋，快点火，你得控制飞行。”麦克斯显然急了，声调也大了几分。&nbsp; 江晓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nbsp; 他仔细观察眼下的形势。&nbsp; 自己的确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里，拉长到尽头的救生绳并没有完全吸收自己的动能，而是将它转化成了角速度。此刻自己就像一个摆锤，正向着那无穷无尽的膜平面砸下去。&nbsp; 真这样砸下去，膜平面会被严重损毁，更有可能危及宇航员的生命。在学院的模拟实验室里，江晓宇从未出过这样的差错，然而第一次膜上行走，就出了这么严重的失误。&nbsp; 江晓宇感到自己真的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到了现场就笨手笨脚。&nbsp; 还好冲向膜平面的速度并不快。&nbsp; “操作手册第五条！”麦克斯喊道。&nbsp; 江晓宇一板一眼地按照培训课上的应急方案操作。很快，他止住了向着膜平面的冲劲，悬浮在距离平面大约十五米的位置上。&nbsp; 好险！&nbsp; “好小子，还真有你的，不愧是高才生。”麦克斯夸奖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转过来，我给你来一张纪念照。”&nbsp; 江晓宇扭过头去，面向着麦克斯。&nbsp; 麦克斯稳稳地站立在悬浮平台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挥动，示意江晓宇摆出姿势。&nbsp; 麦克斯就像地球上任何一个景点的游客一样兴致勃勃。&nbsp; 江晓宇笑了笑，正想摆出V字手势，却听见了麦克斯的惊呼：“我的天啊，你身后是个什么鬼？！”&nbsp; 江晓宇正想回身去看，某个东西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头顶掠过。&nbsp; 江晓宇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庞然巨物，闪着浅灰色的金属光泽，就像一艘航天母舰。足足十五秒钟，它才完全从江晓宇头顶飞过，向着前方而去，很快消失在星空背景中，踪影全无。&nbsp; “它消失了！你看见了吗？这是魔术吗？”麦克斯仿佛在自言自语，兀自向着不速之客消失的方向张望。&nbsp; “它还在那里。”江晓宇回答，“它遮住了几颗星星。”从他的角度望过去，一望无际的太阳膜闪闪发光，在那光的原野之上，星空闪烁。璀璨的星空背景上有一块纯粹的黑色，一颗星星也没有，正是被不速之客挡住的区域。黑色区域不断缩小——那不速之客正快速远离。&nbsp; 江晓宇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喷气口，向上升起，尽可能地远离膜平面。&nbsp; 果然，在膜平面耀眼的背景下，消失的飞行物现出了原形，它一片纯黑，轮廓有些像一枚粗短的火箭，或许更像一只收拢四肢的青蛙。&nbsp; 它正向前快速飞行，在它的轨迹前方——膜和天宇交接的地方，一丝蓝色悄悄露头。&nbsp; 那是地球。&nbsp; 近地轨道发现不明飞行物。&nbsp; 这个消息在两个小时内被各种各样的媒体转载，引起全球轰动。&nbsp; 国家航天部的一号会议室中，这来历不明的飞行物正被投影在屏幕中央。&nbsp; “谁能确定地告诉我一句，是外星人吗？”局长站在巨大的屏幕前，盯着那黑沉沉的影像，满脸严肃地问。&nbsp; 周围鸦雀无声。&nbsp; “局长，很多媒体都报告是外星人。”局长助理站出来圆场。&nbsp; “NASA的看法呢？”&nbsp; “他们还没有发布最新报告，上一份报告认为，这个不明飞行物来自地球外的可能性很大，这和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首席科学家李甲利发言。&nbsp; 局长转身，走到了会议桌前，伸手示意，“大家坐，坐下来开会。”&nbsp; 场上的气氛顿时一缓，局长坐下，大家依照职级依次落座。&nbsp; 凌晨三点被召集起来开会，这是破天荒头一遭。&nbsp; 局长环视会场，“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是半个小时前，我刚从中南海出来。我现在的任务，是在两个小时内提交一份报告。这是一场太空竞赛，诸位要明白其中的分量。”&nbsp; 李甲利咽下一口唾液。&nbsp; 他今年五十八岁，在航天局首席科学家这个位置上坐了八个年头。外星人，虽然理论上并不能否认它存在的可能性，但毕竟太过于缥缈了。所以在他的主导下，航天局的资源都投入近地轨道探索，那些申报的深空项目，不要说木卫二、土卫三、柯伊伯带探索项目，就连火星项目都被砍得只剩下六分之一。反对的意见很大，然而都被他以天电站的重点项目建设必须全力保障为理由压了下去。&nbsp; 天电站能带来切实的收益，其他的项目，尤其是那些深空探索，都是烧钱赚吆喝，过几百年再去也不迟。&nbsp; “外星人，也许几百年以后有可能，我们这辈子是看不到的。”李甲利总是这么说。&nbsp; 现实却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nbsp; 一艘外星飞船静悄悄地来了，就在地球轨道上绕行。那的确是一艘外星飞船，绝对没错。&nbsp; “刘局长，所有能动的望远镜都指向它了。两个小时内，我们会提交一份翔实的报告。”李甲利向局长报告。&nbsp; “翔实……详细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比过NASA？林主席晚上十二点起来，和美国总统通过电话，一致同意共同探索。美国人的航天母舰正好在静止轨道上，他们去追这个东西了。望远镜，望远镜能比得过实地勘测吗？”&nbsp; 局长的话中隐约有些责备。全世界只有两艘航天母舰，都属于美国人。中国的航天母舰计划在十年前搁置，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和天电站建设之间的资源竞争。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凭着天电站产生的经济效益，搁置航天母舰无疑是个正确的决定。然而现在外星飞船来了，形势顿时变得不一样。&nbsp; “我们会和NASA同步的，这些年我们合作得很好。”李甲利回答。&nbsp; “那就抓紧时间。我十点半还要进一趟中南海，十点钟我要再听一次汇报。各部门都要支持李总的工作。李总，你十点半和我一起进中南海。现在散会。”&nbsp; 会议室内的人们悄然无声地散了。&nbsp; “我的行走车发烫，快烧了！”麦克斯对着话机，几乎吼叫起来，“你把站长叫来！”&nbsp; 话机那头沉寂下去。&nbsp; “操！官老爷就是官老爷。”麦克斯骂了一句，身为美国人，他对中国的国骂使用得比所有中国宇航员都熟练。&nbsp; “麦克斯，全速赶回总部。”站长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nbsp; “比尔，我的行走车快烧了！”&nbsp; “我会给你配一辆新的行走车，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最短时间内赶回空间站，准备好回地球。”站长的声音很沉稳，也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nbsp; “比尔，空间站没有我们的返航飞船。”&nbsp; “会有的，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协调好了，你会搭中国人的飞船回地面。”&nbsp; “好，你做主！”麦克斯一边说着，一边猛然加大了行走车的油门。&nbsp; 江晓宇紧紧地抓住扶手，稳住身子。这种被称为行走车的交通工具就像一个橄榄球，仅有两个座舱，挤在里边感觉像是被装在罐头里。麦克斯操纵着它在膜平面上飞行，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坎从眼前快速掠过，那是膜上不同区块之间的隔断，虽然只是一道阴影，并不会对飞行造成影响，一闪一闪之间，江晓宇仿佛感到自己正坐在一辆急速赛车上，不断加速奔向前方。一阵阵眩晕感不断袭来。&nbsp; 他只能紧紧地抓住扶手，抓得如此紧，以至于身子都微微颤抖。&nbsp; “抬头。”麦克斯突然说。&nbsp; “什么？”江晓宇有些茫然。&nbsp; “如果你感到晕，就抬头。”&nbsp; 江晓宇抬头。&nbsp; 头顶是一片静谧的星空，灿烂的群星光华四射。&nbsp; 江晓宇精神一振，眩晕的感觉霎时舒缓了很多。&nbsp; “看着远方的星星，会感觉好点儿。据说，每一颗星星上都住着一个鬼，他们都看着你，这样会不会感觉舒服点儿，哈哈！”麦克斯仍旧嘻嘻哈哈，然而笑声却有些干巴巴，并不像平日里那么朗爽。麦克斯心里也一定很紧张！&nbsp; 行走车转过一个急弯，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江晓宇紧紧压在舱壁上，巨大的加速度堪比火箭起飞。还好只是一个急弯而已，两秒就结束了。江晓宇缓过一口气，然而视线所及，又是一惊。&nbsp; 远方的天空里，现出了地球的身影，一半蔚蓝，一半浸没在黑暗中，点缀着金黄灿烂的灯火。在蔚蓝色半球的上方，一片纯白的风帆仿佛正迎风招展——地球之翼！那是已经完工的左翼，而他们正在施工中的右翼上方奔驰。&nbsp; 江晓宇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啊”字。&nbsp; 这轻轻的一声没有逃过麦克斯的耳朵。&nbsp; “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太阳帆嘛。难道你在录像里没见到过？”&nbsp; 视频录像里对这样的超级工程有详尽的介绍，江晓宇甚至还用虚拟现实的设备体验过在太空中观看地球之翼，然而无论什么样的录像和体验，都比不上用自己的眼睛真正看见它。&nbsp; 它就像地球生长出的洁白翅膀，在无限空寂的宇宙映衬下，晶莹无暇，美得让人心醉。&nbsp; 江晓宇微微发怔。&nbsp; 忽然间，他看见了另一些东西。&nbsp; 就在地球之翼的下方，有两个黑色的物体。&nbsp; 无论那是什么，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上仍旧能够被肉眼发现，一定是庞然大物。&nbsp; 江晓宇很快辨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他所见过的不速之客。它看上去更为细小，然而轮廓仍旧像只青蛙。&nbsp; 另一个物体只是一个小黑点，看不出是什么。&nbsp; 没等江晓宇想到什么，黑点便被巨大的钢架结构遮挡住。他们进入了一片基础结构区。&nbsp; “天宫七号”出现在前方，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扁圆铁盒，伸展出八只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胳膊，在太空中缓缓旋转。&nbsp; “坐稳了！”麦克斯大喊一声。&nbsp; 一刹那间，行走车被某种力量向下一拉。&nbsp; 江晓宇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nbsp; “现在彻底安全了。”黑暗中传来麦克斯的声音。&nbsp; 李甲利等待着林主席的接见，他的心情忐忑不安到了极点。&nbsp; “挑最重要的第三点和第四点先说。”局长看了看他，轻声提醒。&nbsp; 李甲利点头，“我调整了资料顺序，大概用五分钟可以说明重点。”&nbsp; 说话间，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两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上前，示意他们跟上。&nbsp; 他们走进了代表着国家最高行政权力的会议室。&nbsp; 那些经常在电视上、手机上看见的面孔，此刻正端坐在巨大的方形办公桌后，略带焦虑地看着他。&nbsp; 不等他开口，居中的林主席挥了挥手，“李院士，我们不要客套了，抓紧时间，我们需要你的专家意见。”&nbsp; 李甲利打开手机，点亮了虚拟屏幕。一米见方的投影展示在三位首脑面前。&nbsp; 重点是第三点！&nbsp; 李甲利轻点屏幕，来自外太空的不速之客展露出它的模样。它不发光，看上去漆黑一团，只能看出一个大略的轮廓。&nbsp; “目前最清晰的照片就是这样。它的表面材料吸收各种频段的电磁波，最强的反射率才千分之六，可见光频段上完全吸收。所以它基本上是隐形的，没有能够及早发现它的原因也就在此。&nbsp; “但是它显然能够探测到地球上的强射电源，并有针对性地做出了反应，截至目前，全球共计六十五个卫星中继站都收到了类似的信号，直接指向这个不明飞行物。我们的太空通信也曾经受到干扰，汇总的报告显示它至少对超过十八颗通信卫星发射过电磁波，信号强烈，而且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使用的频段和该卫星的频段相同。至少这是一个具有相当智能的飞行器。”&nbsp; “它是敌意的，还是友好的？”邓书记发问。&nbsp; “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它的态度。”李甲利回答，“这无法从当前的情况进行判断。但是有一些情况可以作为参考。”&nbsp; 李甲利调整了屏幕，屏幕上显示出一条轨迹，一半红色，一半蓝色，绕成一个椭圆的圈，其中包裹着地球和地球两侧绵延两万公里的太阳电站。&nbsp; “这是根据当前的情报收集绘制的飞行器线路。蓝色是它已经行进的路线，红色是预期路线。它目前在地球轨道上，距离地表六万公里。它进入地球轨道的时机利用了地球引力的加速效应，所以主要的航天机构都判断它会充分利用引力弹弓效应加速，但是对于它下一步的动静，各方有分歧，NASA的判断是，它将在最有利的A点位置脱离地球轨道，贴近地球之翼飞行，从能耗的角度，这条线路做出的机动调整极小，而且能够有效地同时探测地球和地球之翼。NASA认为，它将借助地球引力弹弓加速百分之三，然后向太阳方向出发，利用太阳的引力弹弓效应加速，横穿太阳系。”&nbsp; 屏幕上，太阳系的简图被展示出来，一条红色的线从地球擦过，直奔太阳，在太阳的周围走了一段小小的圆弧，转过大约三十度的角度，然后笔直地向着远离太阳的方向而去。&nbsp; “那么，NASA的结论是，它偶然经过地球，所以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事？”邓书记又问。&nbsp; “这是一个推测，我们对它没有任何深入了解，任何结论都有武断的成分。”李甲利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同意NASA的看法，它对地球进行一次探访，然后会直接离开，事实上，我们对其他星球的探访都是这么做的。宇宙空间里，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当然，如果它的技术水准远远超过我们，那就有另当别论，我们也什么都推测不出来。”&nbsp; 三位常委彼此交换了眼神。&nbsp; “其他的可能性呢？我们该怎么做？”邓书记问。&nbsp; “其他的可能性只能等待它的下一步动作。我们向它发送电磁波进行联系。但到目前为止，它对我们发送的任何电磁波都置之不理。”&nbsp; “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林主席不紧不慢地开口了。&nbsp; “我们的机动卫星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进行在轨打击，所有的拦截火箭部队也做好了防御准备，重要的政治军事部门都在周密保护下。已经和火箭军司令毕开元开过会，所有的部署六个小时内就完成了，外松内紧，一级戒备。”局长有条不紊地回答。&nbsp; “很好。”林主席平淡地回了一句，看了看总理和邓书记，“那么我就都说了！”&nbsp; 总理和邓书记点头。&nbsp; “我们有确切消息，美国人派他们的‘宙斯号’去追那个外星飞船，我授权你们，调动一切资源，在美国人之前降落在它上面。或者，能够和它取得联系也可以。我会下达主席令来执行这个任务。”&nbsp; 李甲利心头一颤。“宙斯号”是美国人的在轨航天母舰，如果美国人真的派遣“宙斯号”去和外星飞船会合，他们就占据了绝大的优势。他飞快地盘算着各种可能性，然而茫无头绪。&nbsp; “主席，我们会坚决完成任务。”局长坚定地回答。&nbsp; 林主席的目光向着李甲利扫来，“李院士呢？”&nbsp; “我，”李甲利鼓起勇气，“我会尽全力寻找解决方案。但是主席，在科学上无法解决的问题，终究不能强求。”&nbsp; 林主席微微颔首，“你是首席科学家，你说了算。但是……”他的目光在局长和李甲利之间逡巡，“我们在这里要达成一致，外星人的目的我不知道，但美国人的总有他们的目的。”他拖长语调，“如果他们派航天母舰去，我们至少也要派一架航天器去，无论是什么飞行器，美国人到的地方，我们也要到。我们为了建设地球之翼，投入了这么多资源，长征七零火箭都发射了多少？至少有上千次吧。找一个飞行器去会合外星飞船，应该不会太难吧……”&nbsp; 林主席话里有话，李甲利一阵惶然。这艘奇怪的外星飞船，速度是第三宇宙速度的两倍，靠近这样一个飞行物，需要精确的计算和周密的计划才行。仓促之间，哪里能有飞船可以去接近它？然而林主席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没有任何退路。&nbsp; “主席，我会拿出一个最佳方案。”李甲利硬着头皮说。&nbsp; 一刹那间，他的脑海中翻腾起各种可能性。&nbsp; 林主席再次扫视着两人，“谁也不知道这次意外会带来什么结果，但是我们要向最好的方向努力。外星人就算走了，这事也不会完。接下来就要看你们两位了。”&nbsp; 他的眼光落在李甲利身上，“李院士那里接一条热线，有什么事直接找我。”&nbsp; 偌大的空间站里显得冷冷清清。&nbsp; 江晓宇在中央舱里穿行，却一个人也没有遇到。&nbsp; 这让人有些奇怪，一个月前，他来到“天宫七号”的时候，这中央舱里至少有来自六个国家的超过四十个宇航员在这里。他们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nbsp; “麦克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去哪里了？”江晓宇停下来问。&nbsp; “我怎么会知道？等我一会儿，我们可以问问高大力！”麦克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显然带着几分光火，“妈的，卫星怎么这个时候坏掉了？没法认证身份，我连洗澡间都进不去。”&nbsp; 江晓宇审视着中央舱的一切，这种感觉太奇特了，偌大的中央舱，仿佛就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nbsp; 他向前移动到舷窗前。&nbsp; “天宫七号”无疑有着最好的景观舷窗，长达二十米的玻璃墙，中间没有任何隔断，在所有的太空城里首屈一指。往常，这景观舷窗前挤满了人，天空城的宇航员们频繁来往，凡是到了“天宫七号”的人，都会在这堵玻璃墙前流连，想要找个没人的时刻，简直比登天还难。&nbsp; 但此刻的确一个人都没有。&nbsp; 江晓宇扶着玻璃墙上透明的行走杆，脸几乎贴在了墙上。&nbsp; 世界变得分外安静，耳机中细微的沙沙声也清晰可闻。&nbsp; 他贪婪地透过玻璃墙向外看，那景致百看不厌。&nbsp; 蓝色的地球占据了几乎大半个视野，从这个角度望下去，正好是太平洋，整个地球一片蓝色。白色的云朵凝固着，仿佛是蓝色宝石上的丝丝纹路。大气层被渲染成淡淡的光晕，笼罩在地球外围，就像神圣的光笼罩大地。圣光向着漆黑一片的宇宙伸展，最后消失于黑暗中。不远的前方，一片白帆高悬在地球之上，那是白色的地球之翼，白亮得有些晃眼。&nbsp; 在亮得刺眼的白色中，他看见了那个小小的黑点。是的，就是它！那艘不知从何而来的飞船。一艘真正的外星飞船，几个小时前，它就从自己的头顶飞过。&nbsp; 江晓宇努力地凝视着那个小小的黑点，看上去，它正掠过地球之翼，向着地球下落。&nbsp; 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灵会在那艘飞船里边？他不禁问自己。&nbsp; 一旁突然传来轻微的嘶嘶声，打断了江晓宇的思绪。他扭头看去。&nbsp; 气密门正在打开，一个高个中年男子滑了进来。他的动作轻松舒展，就像一条游动的鱼。&nbsp; “你是江晓宇吧！”来人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天宫七号’的站长高大力，欢迎你！‘萤火六号’还有六个小时就可以进入脱离发射程序，你需要提前半小时登船。登船之前，你可以随意走动，大部分舱室你都可以去，我已经把你的权限都打开了。注意安全！”&nbsp; 高大力飞快地说了一气，顿了顿，又说：“我和麦克斯是好朋友，我们还是同学。”&nbsp; “晓宇，不要听这个混球胡说，我可不认他是同学，到现在连洗澡间都没有给我打开。”&nbsp; 高大力哈哈一笑，“现在是一级戒备，这可是规矩，忍忍吧。”说着，他拍了拍江晓宇的肩头，“有什么事，直接呼叫我就行了。这里没别的好处，但是景观不错，好好欣赏！”说完，他正要起身离开。&nbsp; “高站长，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江晓宇抓住时机问。&nbsp; “哦，”高大力点头，“我也很不习惯，还不是你们报告的那个东西搞的。”&nbsp; “什么东西？外星飞船？”江晓宇感到困惑。&nbsp; “美国派‘宙斯号’去追它，送了一条消息来，说按照合作惯例，可以带上任何有兴趣对它进行探测的合作国家宇航员。然后你就看到了，所有人都去了，只剩下我。如果我不是站长，我也会去。千载难逢的机会啊！”&nbsp; 江晓宇不由愣住，“去追外星飞船？”&nbsp; “是啊，难道看什么天体还能让所有人这么激动？他们可是抢着要去的，还好美国人的飞船大，再多人都能装下。”&nbsp; “哈，美国，我伟大的祖国，终于雄起了。”麦克斯的声音传来，“总是被你们中国人抢在前面，都说中美友好，风头也该轮流来。对不对？哈哈！”&nbsp; 麦克斯似乎永远笑不够。&nbsp; “我们能赶去吗？”江晓宇急切地问。&nbsp; “当然不行，接人的飞船都已经离开六个小时了。航天母舰早就向着会合线路出发了，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可惜啊！”高大力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不过你们两个最先发现那艘飞船，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们成了名人，也不错了！”他拍了拍江晓宇的肩，做出一个宽慰的姿态。&nbsp; “通信一恢复，就通知你们上飞船。”高大力说着一纵身，像一条游鱼般掠过，没入气密门背后。&nbsp; 江晓宇却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nbsp; 远方，外星飞船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向着地球的方向缓缓移动。茫茫太空中，有一艘载着各国宇航员的航天母舰，正追踪着它，准备在某个位置上和它会合。然后会怎么样？他们会看到什么？美国人会捕获那艘外星飞船吗？&nbsp; “晓宇，通信恢复了！我们要准备降落。”麦克斯传来话。&nbsp; “我也不想回去。”江晓宇低声回应。他的视线没有一刻从那个小小的黑点上挪开。&nbsp; 李甲利已经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三个小时。&nbsp; 向下属布置完任务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估计下属们不会提出什么好的计划。三十多年来，为了建设地球之翼天电站，宇航局在月球和天空城里制造了大量的运输工具，然而那些都是粗笨家伙，只能在既有的轨道上缓慢运行，可以用来运送大量物资，但要它们像航天飞机一样在太空里穿梭，简直就是要大象在浴缸里跳舞。中国在太空中现在缺乏高机动力载人航天器，虽然这种差距在军事上可以被大量机动卫星平衡掉，但是要完成会合飞船这样的精细活，那就望尘莫及了。&nbsp; 让美国人去也挺好，太空中没有国界。&nbsp; 这个念头反复闪现，都被李甲利强行压了下去。虽然世界已经和平了许多，但远远没达到大同。竞争无处不在，太空也要占有先机，尤其是林主席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nbsp; 他强打精神，又开始翻看各种飞行器的参数，对照飞船轨迹，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nbsp;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nbsp; 这是办公室的私人专线，很少有人知道号码。李甲利按下预览钮，电话上并没有浮现出人像，而是一行字，“天宫热线”。这是一个从外太空打来的电话！李甲利精神一振，正式接通电话。&nbsp; “李老师！”扬声器里传来惊喜的声音，“冒昧打扰您，实在过意不去。我是江晓宇。”&nbsp; “江晓宇？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会到天宫去了？”李甲利确信那电话是从天宫打来的，航天局的线路不会出错。&nbsp; “这个说来话长，我和一名美国宇航员一起对地球之翼进行检修……”&nbsp; 李甲利突然回过神来，“是你们发现了那艘外星飞船？你们传回的照片？”&nbsp; “是的，的确是我们发现的。”江晓宇回答。&nbsp; 李甲利微微有些惊异。年初自己心血来潮，接受了中国航空航天大学的邀请去教学一学期，带一个特别博士班。这个叫江晓宇的学生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之一，头脑灵活，志向远大，他很欣赏。当时他邀请江晓宇来航天部实习，不料却被婉拒了，说是不愿意在办公室里玩计算，而希望去真正的宇航基地待一段时间。无数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江晓宇却主动放弃，这让他更好奇，于是给了江晓宇电话号码。&nbsp; 此刻，自己正为外星飞船而焦头烂额，江晓宇却从天宫打来电话，告诉自己正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外星飞船。&nbsp; 这真像电视剧。&nbsp; 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nbsp; 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晓宇，什么事？”&nbsp; “还有几个小时，他们要求我降落回地球，但是我不想回去。我要留在天上等那艘外星飞船。李老师，您是著名的航天专家，也是宇航局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不是能帮我说服他们让我再留两天？”&nbsp; 李甲利有些意外，“等那艘外星飞船？”&nbsp; “是的，就在‘天宫七号’等。”&nbsp; “它的飞行轨迹显示很快就会脱离地球轨道，‘天宫七号’不在它的线路上，而且越离越远。你想等什么？”&nbsp; “但是我们不知道它究竟会做什么。看‘天宫七号’的位置，它在两片地球之翼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柱体，体积超过六百万立方，还配有各种附属装置，和地球遥遥相对。如果我是外星人，我肯定会注意到它。但是那艘飞船根本没有接触‘天宫七号’……”江晓宇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甚至有几分高亢。&nbsp; 李甲利果断地打断他，“你是说它会去拜访‘天宫七号’？”&nbsp; “我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如果它是冲着地球来的，它不该错过‘天宫七号’。”面对李甲利的询问，江晓宇冷静下来，回答完毕之后便陷入沉默，等待着老师的下一个问题。&nbsp; 李甲利飞快地考虑着其中的合理性。&nbsp; 是的，“天宫七号”位置重要，连接着两片地球之翼，而且形体庞大，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枢纽，远道而来的外星探测器不该错过它。&nbsp; 那么，外星飞行器现有的轨道迹象只是一个假象？&nbsp; 如果那艘飞行器虽然发现了“天宫七号”，然而不愿消耗动力去会合它呢？&nbsp; 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那艘外星飞船的能力和意愿，然而这恰恰是地球上所有的人类都不知道的事。&nbsp; 李甲利沉默片刻，问道：“‘天宫七号’上还有谁？”&nbsp; “除了我和麦克斯，还有高站长。”&nbsp; “只有你们三个？其他人呢？”&nbsp; “他们都上了美国的航天母舰，去追外星飞船了。李老师，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您帮我留在这里，就多两天！”&nbsp; “让我考虑一下，我会尽量帮你的，我一会儿给‘天宫’打电话。”李甲利说完挂断了电话。&nbsp; 他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两只胳膊支在办公桌上，眉头紧锁。&nbsp; 美国的航天母舰已经出发，而且还捎带了各个国家的宇航员，中国的宇航员也在其中。而自己找不出任何方案可以抢在美国人前面去和外星飞船会合。&nbsp; 那么江晓宇所描述的可能性就成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他调出了“天宫七号”的资料，反复斟酌。&nbsp; 他向着电话伸出手去。&nbsp; 手竟然在颤抖。&nbsp; 他缩回手来，让心情平静一下。&nbsp; 片刻后，他果断地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号码。&nbsp; 中南海内的某个办公桌上，一部红色的电话响了起来。&nbsp; “宙斯号”如同巨大的银色钢臂，船头膨大的防护层就像巨大的拳头。两门对称分布的电磁炮直指前方，闪烁着能量充盈的蓝色幽光，仿佛宙斯的神秘权杖。&nbsp; 船舷上，星条旗的图样甚为醒目。&nbsp; 飞船前方，来自外太空的神秘飞船近在咫尺，似乎随时会被“宙斯号”追上。两艘飞船体积相若，一前一后。&nbsp; “宙斯号”不断地发送各种消息，甚至发出了威胁，然而神秘飞船无动于衷，仍旧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和航向。&nbsp; 两架无人机从“宙斯号”上升起，准备贴近神秘飞船探察。&nbsp;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神秘飞船消失了。&nbsp;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星球的人类都沉默下来。&nbsp; 外星人使用了一种地球科技尚且不能理解的方式，将“宙斯号”甩开，去向不明。&nbsp; 两架无人机在神秘飞船消失的位置盘旋，试图寻找追击的对象，然而徒劳无功。它真正地消失了，无影无踪，就像不曾存在过。&nbsp; 全世界关注着直播的人都目瞪口呆，恐慌开始蔓延。&nbsp; 它去了哪里？&nbsp; “天宫七号”的中央舱内，江晓宇挥动胳膊，一拳打在舱壁上。“耶！”他压低声音给自己鼓劲。屏幕上，“宙斯号”茫然徘徊，已然失去了方向。这是十分钟前的画面，经过层层传递最后才抵达“天宫七号”，然而江晓宇相信，“宙斯号”一定仍旧在那儿徘徊。&nbsp; 飞船消失，意味着自己的猜测对了一半！&nbsp; “你不能这么幸灾乐祸，你该不会希望外星人征服地球吧。”麦克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管饮料，“它可是在地球那一面消失的，距离我们有十万公里，如果它真能穿透地球出现在‘天宫七号’，我只能说，你太有才了。”&nbsp; 江晓宇嘴唇一张，正想说点儿什么，中央舱的广播响了起来，“江晓宇，电话，六号位，是李院士打来的。”高大力喊他。&nbsp; 江晓宇纵身一跃，滑到了六号位，点亮话机屏幕。一块隔离屏自动降落下来，将一切都隔绝在外。&nbsp; “晓宇。”李院士的声音有几分激动。&nbsp; “李老师！”江晓宇压抑着兴奋。&nbsp; “‘宙斯号’的事，你知道了？”李院士问道。&nbsp; “我刚看到。”&nbsp; “我刚和深空物理所的钱伯君教授通话，他是做宇宙结构学研究的。他说，飞船突然消失，很可能是虫洞效应，这种效应只能在高度扭曲的空间范围内借助极高的能量触发。”&nbsp; “嗯。”江晓宇点头。这是一场豪赌，却正向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变化。&nbsp; “所以你的猜测说不定就对了！”李院士的声音仍旧带着激动，“地球周围的空间扭曲程度不大，如果进入虫洞，只可能在地球周围重返正常空间，否则会失落在虫洞里，这是钱—托马斯模型的预言……”&nbsp; 江晓宇认真地听着，然而当他的视线扫向舷窗外，再也一个字都听不下去。&nbsp; 舷窗外，巨大的飞船悬浮着，一动不动，泛着浅灰色的光。&nbsp; 外星飞船！&nbsp; 在这样的距离上，它体积庞大，充满着压迫感。&nbsp; 就和它第一次从自己头顶飞过时的样子一样！&nbsp; “晓宇，你在听吗？”李院士似乎感觉到了话筒这边的异样。&nbsp; “李老师，它在这里！”江晓宇机械地回答。外星飞船会造访“天宫七号”，这是他的猜想，然而外星飞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毫无征兆地出现，这远在意料之外。面对这孜孜以求却突然降临的外星造物，江晓宇一阵发懵，全身发凉。&nbsp; 通话异常中断。电话里只剩下沙沙的电子噪音。&nbsp; 隔断屏打开，他听见了回响在整个中央舱里的声音，“晓宇，你在听吗？”&nbsp; 声音不断地重复。&nbsp; 这是通话中断之前，李老师的最后一句话。&nbsp; 麦克斯在全景舷窗前站着，正回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nbsp; 气密门嘶一声打开，高站长冲了进来，他冲得如此猛，以至于差点儿就撞到江晓宇身上。&nbsp; “怎么回事？”高站长急急地问，“我们的所有通信都被切断了。外星人知道你？”&nbsp; 江晓宇不知道该说什么，木然地看着两个同伴。&nbsp; 高站长首先镇定下来，“好吧，看起来我们三个是被困住了。它点了你的名，晓宇。那么我就代表你回应它？我该发送一条什么消息？发‘我在这里’？”&nbsp; 江晓宇点头，他仍旧沉浸在深深的麻木中，这种情况下任何人的任何主意都是好的。&nbsp; 地球上，全球的主要频道都收到了同样的消息。&nbsp; 晓宇，你在听吗？&nbsp; 李院士的声音随着无线电波在各大洲反复回响。&nbsp; 它就像看不见的核弹，引爆了所有的人。&nbsp; “李甲利院士，这是紧急状态行动委员会全体会议，议题就是关于你和‘天宫七号’的通话。”&nbsp; 李甲利的眼前浮现着六个虚拟的人影，他知道自己的虚拟人像正站在中南海某个特殊会议室的中央，和这些全中国最重要的头脑面对面。&nbsp; 事情清楚明白，面对着高层人士，李院士没有一丝紧张。美国人没能抢先，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外星人出现在“天宫七号”附近，证实了事前的猜想，这都是好的方面。他现在只是为“天宫七号”里生死未卜的三个人感到担心。&nbsp; “李院士，外星人为什么会反复播放你的通话？”邓书记问。&nbsp; “这只能猜测，因为当时我和江晓宇在通话，非常可能这是外星人截断通信之前的最后一句，它们把这句话放出来，只是因为它们认为这是一句通信而已，并没有特别的意思。”&nbsp; “就是说，你的话刚好被它拿来当作联系手段，是这样吗？”&nbsp; “这是最大的可能。”&nbsp; “但是你曾经报告最大的可能是外星飞船会借助地球进行引力弹弓加速，然后离开，穿越太阳系。”&nbsp; “这是航天界当时的共识。”&nbsp; “但是它消失了，然后出现在‘天宫七号’附近。这也是你的猜测吗？”&nbsp; “这是江晓宇的猜测，我同意他的看法，而且以常规的手段，我们是无法抢在美国人之前接触飞船的，所以我们需要一点儿运气。这件事当时林主席同意了。”李甲利说着看了林主席的虚拟像一眼。&nbsp; 林主席正襟危坐，脸上毫无表情。&nbsp; “你和江晓宇的计划，是等待外星飞船在‘天宫七号’出现，然后用‘萤火六号’穿梭机去接近它，是这样吗？”&nbsp; “‘天宫七号’只剩下这一艘可以往返地球的飞船，外星飞船到底会怎么行动，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需要降落在外星飞船上，‘萤火六号’是唯一的航天飞行器，但是它并不能在另一艘飞船上降落，所以我们需要技术高超的宇航员进行一次太空行走。”&nbsp; “江晓宇能够胜任吗？”&nbsp; “我不知道。但是‘天宫七号’上还有高大力和麦克斯·李两个人，他们是资深宇航员，能够处理复杂的情况。现在我们和‘天宫七号’完全失去了联系，只有依靠他们。”&nbsp; 李甲利顿了顿，说道：“现在他们就代表全人类。”&nbsp; “美国人调集了他们的在轨机动卫星向‘天宫七号’靠拢。”一直沉默不语的林主席终于开了口，“你是航天口的首席科学家，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nbsp; 李甲利深吸一口气，“任何军事行动都毫无意义。外星飞船进行了一次钱-托马斯跳跃，或者叫作折叠跳跃，这远远超出地球的技术水平。我们并不清楚它的军事技术如何，但是能够进行钱-托马斯跳跃的飞船，能量控制水平是惊人的。钱伯君教授告诉我，这需要把一颗千万吨级的氢弹威力限制在六个立方米的空间内，维持的温度大约是太阳核心的温度——一千五百万度。我们的聚变反应堆能有这个温度，但是体积比这艘飞船整体还要大上三倍，这艘外星飞船的控制技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聚变反应堆。”&nbsp; “直接说你的结论。”林主席打断李甲利。&nbsp; “调动卫星严密监视它的动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了。所有的国家和组织都应该停下来，不能轻举妄动，看看外星人到底会怎么和我们接触。”他看着林主席，“美国人那边，我们也该建议他们暂停军事行动。”&nbsp; 林主席缓缓点头，“你的建议很客观，我们会和美国人协商的。”&nbsp; 外星人的广播停止了。&nbsp; 飞船仍旧静悄悄地横在“天宫七号”上方，没有丝毫动静。&nbsp; 江晓宇、高大力和麦克斯三个人并肩站在全景舷窗前，望着外边的外星飞船。&nbsp; “他们没动静了，我们该怎么办？”高大力问。&nbsp; “怎么办？继续等着，还能怎么办？”麦克斯反问，“万一它们想要把我们抓去做样本可就惨了。我要先喝点儿什么，你还有什么存货吗？猫屎咖啡，有吗？”&nbsp; “这关头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高大力黑着脸，转向江晓宇，“晓宇，你说怎么办？”&nbsp; “难道我们不过去吗？”江晓宇抬头看着高大力，“它们不来，我们可以过去。它飞了几十上百光年，我们飞个几百米，也是应该的。”&nbsp; “你倒是回过神来了。”麦克斯笑着说，“看你刚才脸都绿了。有个成语怎么说的？‘叶公好龙’，是不是？看到真龙了，就怕了。这龙，说不定还是你引来的。”&nbsp; 江晓宇脸上微微一热，“没想到它就直接跳到眼前了。但是我们还是该过去。”&nbsp; “等在这里最保险，”麦克斯飞快地回应，“我们不用冒不必要的风险。”&nbsp;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高大力身上。&nbsp; “我觉得最好等待指示，但现在什么指示也没有。”高大力看看江晓宇，又看看麦克斯，“我同意麦克斯的意见，在这里等着最稳妥。”&nbsp; 话音刚落，声音又响了起来。&nbsp; 晓宇，你在听吗？&nbsp; 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nbsp; 三个人彼此看着，沉默着。&nbsp; “我们该过去。它在召唤我们过去。”江晓宇打破沉默。&nbsp; 麦克斯露出一个苦笑，“你这个学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麦克斯收敛笑容，“我改变主意了，我跟你一起去。这是召唤，我们得响应它。”&nbsp; 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高大力身上。&nbsp; 高大力瞥了一眼舷窗旁值班位上的信号灯。灯一直是红的，地球方向没有任何指示。神秘的不速之客将一切讯息都排除在外。&nbsp; “好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那我们就做决定吧。它在召唤我们，说不定是挑衅，我们不能怂。&nbsp; “我可以打开五号舱门，‘萤火六号’就在那里，燃料充足，配备行走车。我们三个人都上去。靠近外星飞船后，我留在‘萤火六号’上，你们两个用行走车降落，我可能无法再收到你们的任何信息，所以一切都要计划好。我会尽力和外星飞船保持静止，接应你们。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见机行事，如果有任何机会飞出来，就一定要飞出来，这里是地球，总有机会回家。”&nbsp; 高大力一口气把计划说完。&nbsp; 麦克斯笑了起来，“好小子，在普林斯顿进修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能说。这个计划我赞同，不过，我觉得可以稍稍修改，晓宇和你一起留在‘萤火六号’上，我驾驶行走车降落。”&nbsp; “这不行！”江晓宇立即叫了起来，“我必须要降落。”&nbsp; “这是安全问题。”麦克斯收起笑容。当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让人感到有些害怕。&nbsp; “它是在召唤我！”江晓宇争辩，“而且，这个关头，难道不是有更多人在那艘外星飞船上会更有意义？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高站长要控制飞船，不然该和我们一起去。”&nbsp; “危险的地方，要慎重。”麦克斯坚持道，“我是你的buddy，到了太空听我的，你现在就必须听我的。”&nbsp; “那是在地球之翼上行走，我们现在说的是外星飞船。”&nbsp; “你们不用争了。你们两个都去。飞船我一个人可以控制，外星飞船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晓宇说得对，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另外……”高大力顿了顿，“麦克斯你是美国人，美国人去了，中国人也要去。”&nbsp; 争吵平息下来。&nbsp; “外星人这么大老远跑来，应该不是为了劫持两个地球人。”麦克斯笑了笑，“就当去观光吧，兜一圈就回来。”&nbsp; 晓宇，你在听吗？&nbsp; 广播仍旧在不断重复，仿佛是在催促三个人下定决心。&nbsp; “来！”高大力伸出右拳。&nbsp; 江晓宇和麦克斯也默默地伸出右拳，三个拳头顶在一起，轻轻一碰。&nbsp; 这是宇航员开始行动前的仪式。&nbsp; “萤火六号”的外形像是一架翅膀特别短小的客机，三台矢量发动机喷射出红色的火焰，推动它缓缓地从“天宫七号”的圆盘上脱离。&nbsp; 退出一段距离之后，“萤火六号”摆动船身，开始转向。&nbsp; 江晓宇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他的任务是当外星飞船落在屏幕中央的时候，向高大力做出提示。所有的信号通路都受到了干扰，他们不得不完全依靠手工操作。&nbsp; “天宫七号”从屏幕右方缓缓退出，浅灰色的外星飞船从左上角进入视野里。&nbsp; 它距离“天宫七号”并不遥远，看上去体积庞大，占据了大半个屏幕。&nbsp; 当飞船的中部和屏幕中央的十字线完全重合，江晓宇发出信号：“停！”&nbsp; 一个锁定标志出现在屏幕上，视野稍稍偏移，随即回到原位。&nbsp; “好，我们大约还有十分钟抵达目标。这里就交给我了，晓宇你去和麦克斯会合吧。”高大力背对着他，一边操作眼前的屏幕，一边说。&nbsp; “好！”江晓宇回答一声，解开了安全扣，身子飘浮起来，正要套上头盔。&nbsp; “晓宇！”高大力叫住他。&nbsp; 江晓宇停住身子。&nbsp; 高大力回头面对着他，说道：“要小心！”&nbsp; 迎着高大力的目光，江晓宇能够感受到浓浓的关切。在这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空间里，他们三个就是全部的人类。一旦他进入下部的发射舱里，高大力将再也看不见他和麦克斯，也听不到他们的声息。&nbsp; 这就是再见的时刻。无须太多的话语，江晓宇点了点头，套上头盔，做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向着上下通孔滑过去。&nbsp; 麦克斯正等着他。他钻进行走车，在麦克斯身后坐下。&nbsp; “把头盔拿下来！”麦克斯转身向着他喊。&nbsp; 隔着头盔，江晓宇勉强听到了麦克斯的喊声，他摘下头盔。&nbsp; “还有点儿时间，我们得说清楚，一旦降落在那儿，也许头盔还是不能通话，所以我们要约好，通讯频率锁定在107兆赫，如果107兆赫被阻断了，那就转移到五百千兆。”&nbsp; “嗯，我的头盔一直设置在107兆赫。”&nbsp; “很好，如果不能通话，就打手势。谁知道到了它们的地盘上，会发生什么！”&nbsp; “如果他们把光也屏蔽了呢？”江晓宇问。&nbsp; “哦，”麦克斯一愣，“不会的，难道它们希望我们变成瞎子乱摸？如果它们真是高等智慧生命，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麦克斯边说边将头盔戴上，“戴上吧，不管能不能通话，我们全靠它维持呼吸。”&nbsp; 江晓宇戴上头盔。世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当耳朵适应了这种安静，他感觉一些不同的声响。&nbsp; 麦克斯启动了行走车，液压阀有节律的声响配合车底的震动隐隐传来。&nbsp; 随之而来的是悠长的气密门泄露的声音。高大力正操纵着发射舱门打开。&nbsp; 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真空暴露在他们眼前，世界变得更为安静。&nbsp; 外星人的飞船就在前方，庞大的船体遮蔽了整个视野。&nbsp; 它看上去就像一片散发着均匀光泽的花岗岩，因为打上了月光而呈现灰扑扑的颜色。&nbsp;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晓宇只感觉那是一片亘古而存的荒野，充满了粗粝的原始感，和自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nbsp; 麦克斯扭头向他投来一瞥。&nbsp; 他坚定地点头。&nbsp; 小小的行走车脱离“萤火六号”，向着那一片灰扑扑的大地降落。&nbsp; 麦克斯修改了高大力的计划。&nbsp; 当行走车从“萤火六号”脱离，一条长长的绳索仍旧将行走车和“萤火六号”连在一起。它就像一条脐带，连接着母体和孩子。&nbsp; 也许它可以救命！麦克斯是这么说的。&nbsp; 此刻，江晓宇的头顶上，拇指般粗的绳索就像一条天线般指向停在不远处的“萤火六号”。江晓宇伸手拉了拉绳索，很强韧，并不像绳索一般柔软。&nbsp; 绳索已经绷紧了。&nbsp; 出了什么岔子！江晓宇不由担心起来。&nbsp; 麦克斯在他的头盔里骂骂咧咧，从他的口型，江晓宇相信他骂出了这么一句：“倒了八辈子血霉！”&nbsp; 一个绞盘的绳索至少有两百米，然而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上就停住了，只能是故障。&nbsp; 就在他们的脚下，外星飞船仿佛一望无际的灰色大地，灰色中夹杂着金属的闪光，就像岩石中的微小杂质。&nbsp; 神秘的飞船近在咫尺，而他们却被救生绳卡住了。&nbsp; 然而未必是救生绳的故障。&nbsp; 江晓宇拍了拍麦克斯的肩膀，示意他向上看。“萤火六号”已经变得很小，分明到了很远的位置。&nbsp; 短暂的静止后，行走车被拉着远离外星飞船，然后又静止下来。&nbsp; 不知道什么原因，高大力没有能保持“萤火六号”的位置，而是开始向外拉行走车，然而也有某种力量抓住了行走车，让它不能随着“萤火六号”远离。&nbsp; 这是一个僵持的局面。&nbsp; 借助手势和口型，江晓宇和麦克斯艰难地讨论着下一步行动。&nbsp; 江晓宇第三次示意要解开救生绳。&nbsp; 麦克斯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在沉思，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nbsp; 那么就行动吧！江晓宇用力扳动连接器。连接器发出轻微的震动，经由双手传递到耳内。江晓宇仿佛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嘎达声。救生绳一瞬间弹起，消失在茫茫太空中。江晓宇心中咯噔一下，和人类文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一瞬间断绝了。远方，“萤火六号”正飞快向着“天宫七号”而去。&nbsp; 高站长那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江晓宇望着远遁的“萤火六号”，心中暗想。&nbsp; 麦克斯很快控制了行走车的姿势，让它向着那片灰暗的大地落下去。江晓宇的思绪很快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来。&nbsp; 自己和麦克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接近外星人的人类。&nbsp; 行走车很快就要降落在外星飞船上，这历史性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nbsp; 江晓宇忐忑不安，激动中夹杂着一丝恐惧。“萤火六号”突然离开，让这种不安感更为强烈。&nbsp; 只有两种可能高大力会抛下他们离去：地球传来了指令，或者是外星人做了什么。第一种可能太小，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可能。&nbsp; 它们究竟是善意还是敌意？甚至可能只是想要抓两个人类作为标本？&nbsp; 江晓宇盯着越来越逼近的飞船表面，心情紧张到了极点。&nbsp; 车身猛地一震，行走车落在了外星飞船上，紧接着是一个紧急制动，引得江晓宇的头在保护罩上一撞。&nbsp; 江晓宇慌忙稳住身子。&nbsp; 行走车很快停了下来，伸出四只抓手，牢牢地抓住身下的物体。&nbsp; 四周比想象中更寂静。没有外星人出现，也没有什么主动被动防御，仿佛这不是飞船，而只是一块巨大的岩石。&nbsp; 然而它货真价实就是一艘外星飞船。&nbsp; 突然间，耳边传来麦克斯自言自语的声音：“这鬼地方比月球还荒凉！”&nbsp; “麦克斯！”江晓宇万分惊喜，没有一丝声音的地方，哪怕有一点人声，都让人格外宽慰，“我听见你说话了。”&nbsp; “啊，真的。这么说外星鬼子还有点儿良心，知道我们来了，解除了屏蔽。”麦克斯转过头来，向着江晓宇，挤了挤眼。&nbsp; “接下来该怎么办？”江晓宇问。&nbsp; “还能怎么办？你想来的，我们已经到了，你说该怎么办？”&nbsp; “它应该知道我们来了。”&nbsp; “它知道啊，但是我们该怎么办？等着它吗？”&nbsp; 麦克斯向着四下张望，最后望着天宇，“我们已经钻进笼子里了，听天由命吧！”&nbsp; 江晓宇明白麦克斯的意思。&nbsp; 在这个距离上，应该能够看见“天宫七号”，能够看见地球之翼，能够看见地球和月球，还有数不清的点点繁星和人造卫星。&nbsp; 然而天宇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刚才还能看见的“萤火六号”也全然失去了踪影。&nbsp; 毫无疑问，自己和麦克斯已经被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内。&nbsp; “不管怎么着，就用‘天宫七号’的通信频段发送消息吧！”江晓宇最后说，“就说我们到了。”&nbsp; 时间在静寂中流逝得特别慢，前后不过五分钟，却像过了几个小时。&nbsp; 一片寂静的灰色平原突然间有了动静。&nbsp; 无数细小的闪光涌现，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大地像是一瞬间活了过来。&nbsp; “麦克斯，你看！”江晓宇指给麦克斯看。&nbsp; “终于来了。”麦克斯瞥了一眼那波动的闪光，“这边的主人好烦，故弄玄虚，虽然它是外星人，但这样招待客人实在说不过去。”&nbsp; 麦克斯话音刚落，行走车突然微微一震。&nbsp; 江晓宇探出头去，观察行走车的下方。赫然间，他看见了无数细小的东西簇拥在行走车旁，就像一群虫子。&nbsp; 那波光粼粼的表面，是无数的小东西在移动，它们正向着行走车聚拢。江晓宇吃了一惊。&nbsp; 行走车又震动一下，这一次动静更大。&nbsp; “它们在攻击行走车！”江晓宇仔细查看，不由惊叫。聚集而来的小东西已经埋没了行走车的四条固定臂，正继续向上。&nbsp; “别慌！”麦克斯凑了过来，看了看行走车下方的情形，“我来对付它们。”他说着推了推操纵杆，行走车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却没有移动。&nbsp; “趁着我们没防备，把我们绑在这里了，这真叫诡计多端。”麦克斯松开操纵杆，双手往脑后一放，“那么我们就看看这些家伙究竟会把我们怎么样。”&nbsp; 麦克斯轻松的语调却没有让江晓宇放松下来，他仍旧紧张不安地看着越聚越多的小东西，它们缓缓地吞没着行走车，不可阻挡。&nbsp; 江晓宇咽下一口唾液，“我觉得我们像是在被吃掉。”&nbsp; “吃就吃呗，”麦克斯毫不在乎，“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有被吃的勇气，我们这是为科学真理而献身，这不是你一直挂在嘴上的嘛。”麦克斯说着坐直身体，“我们下车去看看？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对吗？”&nbsp; 江晓宇抬头望了望前方。行走车并未被吃掉，它只是正在下沉，他们像是陷落在了流沙里，无法自拔。&nbsp; 外星主人就在飞船内，这或许是它们的进入方式。&nbsp; “它们要把我们弄到里边去，”江晓宇说，“我们还是留在车里吧。”&nbsp; “主意你拿，行动要听我的。”麦克斯拉起隔离罩，“如果这样，那么就安全一点儿，我可不想让这种玩意儿爬到身上来。”&nbsp; 行走车下陷的速度更快了。&nbsp; 片刻工夫，隔离罩上已经爬满了小东西。&nbsp; 它们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橄榄球，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nbsp; 这是活的橄榄球，它们灵活地移动，偶尔发出一点亮光，像极了萤火虫的尾部。&nbsp; 很快行走车就被彻底埋在这些小东西下边。&nbsp; 行走车成了囚室，黑暗而静默，只有那些小东西偶尔带来的闪光让人感觉这世界仍旧存在。&nbsp; 江晓宇看了麦克斯一眼，后者正出神地盯着隔离罩，自若的神态让江晓宇轻松不少。&nbsp; “文明就像黑暗中的火。”麦克斯突然冒出一句。&nbsp; 行走车停留在一个夹层。&nbsp; 那些将他们送进来的小东西顷刻间没入墙壁，不见了踪影。&nbsp; 麦克斯打开隔离罩。&nbsp; 外边的世界一团漆黑，只在行走车周围方圆一米的范围内有隐约的红光。&nbsp; 红色的光变得更为强烈，汇成一束，从行走车上扫过，然后弥散。一秒钟后，又来一遍。这一次略微偏过一个角度。&nbsp; “它们在观察我们。”麦克斯说。&nbsp; “我们也观察它们。”江晓宇回答。&nbsp; “观察？哪里？我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nbsp; “这些把我们送进来的小东西就很奇怪，它们没入墙体内了。”江晓宇边说边下车。&nbsp; “谁让你下车的？快坐下！”麦克斯呵斥，“我们说好的，安全要听我的。”&nbsp; “我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江晓宇并没有停下。麦克斯只是想保护他，然而在这个人类从未涉足的地方，在一种来自太阳系之外的智慧生物身旁，他们该是安全的。&nbsp; 他所需要克服的，只是与生俱来的对未知的恐惧而已。&nbsp; 对未知不仅有恐惧，更有好奇。&nbsp; 说话间，江晓宇已经落地。&nbsp; 这儿有一个切实的向下的方向，飞船产生了自己的重力场。江晓宇向前跨了两步，感觉就像在地球上一样自然。&nbsp; 凭着飞船自身的质量，产生像地球一样的重力场绝无可能，答案只能是此间的主人根据地球的情形调整了重力场。&nbsp; “麦克斯，你知道产生一个像样的重力场需要多大能量吗？”江晓宇压抑着内心的兴奋。&nbsp; “像亿吨级氢弹那样？”麦克斯胡乱猜测。&nbsp; “不，是无穷大。”江晓宇说出答案，“也就是理论上，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质，单纯依靠能量是无法造成引力效应的，也就是我们不能凭空制造重力。”&nbsp; “但这里分明有个均匀的重力场。”麦克斯接上了他的话，“所以……”&nbsp; “事实和理论不符，要么是事实观测有误，要么就是理论错了。”&nbsp; “你等于什么都没说。”&nbsp; “当然这个事实很重要，我们本不该感受到重力场，这里却切实存在，而且和地球表面重力非常接近。外星人了解空间的奥秘，让空间弯曲，就像它能够完美地利用钱-托马斯效应一样。”&nbsp; “没错，但是我更想看一看这外星人的模样，它们技术高超，我们已经领教了。我现在就想知道它们到底长什么样。”麦克斯说着掏出了一样东西，挥了挥，“你看，我都准备好了。”他挥舞的是他的手机。&nbsp; 宇航员不应该携带手机，麦克斯违规了。然而此时此刻，用手机来记录这艘飞船上发生的一切，可能已经是唯一的选择。&nbsp; 麦克斯将手机对着江晓宇，“来，说一句你最想说的。”话音刚落，他又将摄像头转向自己，“这是人类文明第一次和来自太阳系外的智慧生命接触，这是我们个人的小小旅程，却是人类的伟大见证。”&nbsp; “轮到你了。”摄像头转了回来。&nbsp; 不等江晓宇反应，他又把摄像头转了回去，“我都忘了，该说英语。”于是又用英语说了一遍。&nbsp; “该你了。”&nbsp; 江晓宇瞪着镜头，不知道该说什么。&nbsp; “关键时刻，怎么能掉链子？你随便说点儿什么，我开始录了。”&nbsp; 江晓宇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墙体，说道：“这艘飞船的墙体是活的，能够把外部的东西传送到内部，就像……就像是细胞吞噬，食物穿透细胞壁，我们两个坐在行走车上被它这样吃进来。你们看这墙体，上面很粗糙，能看到细小的颗粒，缝隙很大，如果不是穿着太空服，我的手指都能伸进去。”&nbsp; 麦克斯挪开手机，“我知道你很有才，但是能不能别总是纠缠细节，说点更带感的，让人听了就心潮澎湃那种。”&nbsp; 摄像头再次对准了江晓宇。&nbsp; “我觉得，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细胞，一个宇宙细胞。”江晓宇认真地说。&nbsp; “哈哈哈……”麦克斯突然大笑起来。&nbsp; “有什么可笑的！”江晓宇感到一丝愤懑。他在严肃地探讨外星飞船，麦克斯却仍旧嘻嘻哈哈的样子。虽然麦克斯一贯如此，然而在这异星飞船上，他们就是人类的代表，完全不该相互取笑。&nbsp; “哦，我不是笑你。”麦克斯的笑声平息下来，然而仍旧忍不住还是很乐呵，“我笑的是录像。这里根本没有空气，不管说出什么话，手机都录不到。所以，我录下来的就是哑剧，一句台词都没有。我们还要一本正经地想台词，你说可笑不可笑？”&nbsp; 江晓宇的气愤顿时散去。虽然麦克斯的笑话没有一丝可笑之处，然而他明白麦克斯只是想让他感到轻松一点儿。&nbsp; 同时这也提醒了他，重力场让他们产生了回到地球的错觉，事实上他们仍旧身在太空，周围连一丝空气都没有，环境险恶至极。&nbsp; 原本不断扫描行走车的红光消失了，看来红光的主人已经得到了它所想要的东西，撇下了他们。&nbsp; 江晓宇向着身后的黑暗看去，仿佛有不可名状的怪物潜伏其中，随时可能扑出来。&nbsp; 恐惧爬上他的脊背，一个寒噤。&nbsp; 潜藏在大脑深处的生物本能不可抗拒。&nbsp; “晓宇，这边有光。”麦克斯招呼他。&nbsp; 江晓宇猛地回头，行走车的前方闪出明亮的光。那光来自一条长长通道的尽头。&nbsp; 此时此刻，这光有着明确无疑的含义。&nbsp; 那个神秘的所在，正在邀请他们过去。&nbsp; 超过三十颗轨道机动卫星聚集在“天宫七号”周围。&nbsp; 短短六个小时，“天宫七号”周围已经聚集了人类在太空中的三分之一常备军事卫星打击力量。&nbsp; 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为密集的太空军事力量聚集。&nbsp; “这像是打世界大战的前奏。”坐在一旁的局长似乎在喃喃自语。&nbsp; 李甲利站在大屏幕前，一言不发。在这种情况下，局势变得格外微妙。美国人无视外层空间使用公约，率先将两颗军事卫星送到了距离“天宫七号”不到两公里的位置，俄罗斯和日本也随之效仿，中国的众多卫星则拱卫在“天宫七号”周围，摆出防御的姿态。&nbsp; 然而真正有威胁的不是人类彼此的卫星，而是来自深空的不速之客。&nbsp; “天宫七号”周围一千米范围内，仍旧是禁区，任何进入的飞行器立即失去联系，再也无法遥控。一颗英国的捕捉卫星因为进入范围导致失控而撞击了“天宫七号”的侧翼，当场变成了太空垃圾。各国航天中心都小心翼翼地控制卫星，不进入可能失联的范围。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希望能第一时间监测到外星飞船的动静。&nbsp; 一名秘书走进来，在局长身旁耳语。&nbsp; 局长站起身，说道：“李院士，一起去吧！”&nbsp; 李甲利默然地跟着局长离开主监控室，进入一旁的矮门。&nbsp; 这里的监控屏幕显示的内容和主监控室的大屏幕一样，然而当局长和李甲利在屏幕前站定，屏幕随之一变。&nbsp; 屏幕上显示的摄像画面很粗糙，是通过军事卫星的保密频段送来的信号。这些军事卫星为了长期运行和保密传输的需要，采用的摄像画质都很原始，然而足够传送消息。&nbsp; 画面上的人是高大力。&nbsp; “高大力同志，我们仍旧向外宣称没有能够联系到你的飞船，你要注意保持静默。航天局会掌握消息发布。”局长开门见山地说。&nbsp; “是，局长！”高大力很快回答，从小小的摄像头看上去，他的脸部有些变形。&nbsp; “汇报你所知道的情况。”局长下令。&nbsp; 高大力的声音时断时续，但至少清晰可闻，约莫二十分钟后，李甲利明白了大致的来龙去脉。&nbsp; “萤火六号”被不知名的力量驱逐，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它就被加速到了脱轨速度，向着外太空抛射，如果不是及时恢复通信，地球之翼第十五建设基地派出接驳飞船接应，高大力恐怕要直接飞向外层空间，再也回不来了。&nbsp; 外星飞船表现得并不友好，但至少高大力能活着回来。&nbsp; 降落在外星飞船上的两个人还生死未卜。&nbsp; “他们的行走车状况正常吗？”李甲利问道。&nbsp; “在降落准备阶段是正常的，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高大力如实回答，“被弹射的时候，我差点儿晕过去，清醒过来已经完全失去联系。”&nbsp; 外星人的空间折叠跳跃虽然技术远远超出人类科技，至少还有钱-托马斯折叠效应可以解释。在一个狭小空间内隔绝电磁通讯，已经让人感到不可理解；至于让一艘飞船在没有任何直接接触的情况下获得巨大加速，这简直就是魔法。&nbsp; 人类用自己的军事卫星去包围飞船，就像是一群原始人乘着独木舟去包围一艘导弹巡洋舰。&nbsp; 高大力的影像消失了，屏幕上恢复了“天宫七号”和外星飞船的监控画面。&nbsp; “你怎么看？”局长问。&nbsp; “我们没有任何主动权，”李甲利带着一丝喟叹，“它们太强大了，从科学的角度，我只能说和它们相比，我们就像是原始人。对抗是毫无意义的。”&nbsp; 局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对抗是毫无意义的。只不过，如果两个人在森林里遇到了老虎，那么你要做的不是和老虎打斗，而是争取跑得比同伴快一点。”&nbsp; 局长顿了顿，“现在只有美国人拥有运载能力在千吨以上的深空飞船，我们的飞船都只能在近地轨道上活动。”&nbsp; 李甲利默然。&nbsp; “林主席让我转告你，这件事结束后，我们需要立即开始制定外太空探索计划，发展深空飞船，火星项目要重新提上日程。”&nbsp; 李甲利点头。他望着屏幕上那黑魆魆的影像，只希望登上了外星飞船的两个年轻人平安无恙。&nbsp; 漫长的通道仅有两米高，两人并肩站立也稍稍嫌挤。&nbsp; 麦克斯从行走车上翻身落地。&nbsp; “走过去吗？”麦克斯问。&nbsp; “当然过去，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它们究竟是怎样一种智慧生命。”&nbsp; 麦克斯在行走车上拍了拍，“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器了，我们也没别的武器。”&nbsp; “在这里用不着武器，有没有装备也差不多。”&nbsp; “你看上去有点儿紧张。”&nbsp; “确实如此，我很紧张，但是总要往前走啊。”&nbsp; “那就让我走前边好了，没什么好怕的。不过这行走车，就让它随时待命，说不定还能救命。”他最后在行走车的外壳上拍了拍，像是和一个老朋友告别，然后跨到江晓宇前边，向着通道走去。&nbsp; 江晓宇跟着麦克斯走进通道。通道很直，却黑暗幽深，除了尽头那一点儿亮光，什么都看不见。&nbsp; 耳机里响起若有若无的沙沙声。&nbsp; 江晓宇停下脚步。&nbsp; “麦克斯，你听见了吗？”&nbsp; “什么？”&nbsp; “耳机里的声音。”&nbsp; “除了你在说话，没有别的声音。”&nbsp; “不，我们都别说话，静默一分钟。”&nbsp; 细微的沙沙声再次浮现出来。&nbsp; “一点儿电子噪声罢了。”麦克斯不以为然。&nbsp; “它有节奏。”江晓宇努力分辨着那声音。它仿佛絮语，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带着咒语般的轻灵。&nbsp; “是你太敏感了吧！”麦克斯听了一会儿，仍旧不以为然。&nbsp; “我觉得是它在说话。”&nbsp; “那也不是说给我们听的。”麦克斯说完继续向前走，“我们还是到前边有光的地方看个仔细，只有能看见的东西才是切实的东西。”&nbsp; “等等！”江晓宇喊住麦克斯，“这墙体上有光。”&nbsp; 暗淡的光从墙体上闪过，肉眼几乎难于觉察，如果不是因为它和声音的起伏同步，江晓宇会认为那不过是眼睛的幻觉。&nbsp; “嗯！”麦克斯也注意到了，“这算是欢迎的焰火吗？也太不起眼了。它们的欢迎应该更热烈些。”&nbsp; 江晓宇伸手碰触在墙体上，这边的墙体和刚才行走车降落的位置类似，由无数的小颗粒组成，只是这边的颗粒更细、更密，结为一体，摸上去仿佛粗糙的砾岩。&nbsp; 手指所碰触的那块墙体突然发亮。&nbsp; 江晓宇像触电般缩回手，一切又恢复黑暗。&nbsp; “你看见了？！”江晓宇向着麦克斯问道。&nbsp; “这很神奇。”麦克斯一边回答，一边也伸出了手。当他的手轻轻碰在墙上，一团红色的光骤然浮现在墙面内，仿佛是他手指按压的回应。&nbsp; 麦克斯也缩回了手，“还有点儿麻，这是带电的，还好不是要把我们电死。”&nbsp; 江晓宇再次碰触墙面。粗糙的砾岩下光亮再次闪烁。江晓宇忍着轻微的电击感没有缩手。他的手在墙面上滑动，墙体内的光芒随着他的手移动。那并不是一团光，而是一个个小小的光点。看得久了，仿佛发亮的微粒正在一个个小颗粒间跳跃。&nbsp; “真有意思，有点儿像我们玩过的那个游戏，你记得吗？那个踩小鱼的游戏。不过是反着来的。”麦克斯问。&nbsp; 江晓宇点了点头。麦克斯所说的游戏是宇航员反应力训练，被测试的宇航员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用手或脚去碰触空气中悬浮的虚拟小鱼。小鱼会飞快地游动，只短暂停留，当感应到异物接近就会立即四散逃离。眼前这些细小的光点追逐着自己的手指，正像是“小鱼游戏”的反面。&nbsp; 江晓宇缩回手，光点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nbsp; 耳边细微的沙沙声猛地强烈起来，随即又降落下去。&nbsp; 他非常确信，这就是躲藏在暗处的外星人发出的信号，然而麦克斯说得对，这些听不懂的信号对他们毫无意义，就像墙体内的光一样，那一定是某种有意义的东西，然而他们并不能理解，只能当作一个游戏。&nbsp; 江晓宇突然感到迫切的渴望，想要到那亮着光的地方去。&nbsp; “还要玩吗？还是继续往前走？”麦克斯看着他。&nbsp; “我们走吧。换我走前边好了。”&nbsp; 通道看上去很长，走起来更为漫长。&nbsp; 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似乎只走过了一半的距离。&nbsp; “让我走前边吧，你走不快。”麦克斯的声音从后边传来。&nbsp; 是的，在这完全的黑暗中，仅凭宇航服上微弱的照明，自己的确走不快。江晓宇默默地向一旁闪了闪，腾出空间让麦克斯超过去。&nbsp; 麦克斯再次走在了前边。&nbsp; 两人加快速度，向着前方的目标前进。&nbsp; 麦克斯的步子很快，江晓宇努力跟着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气喘吁吁。&nbsp; 还好就快到了。&nbsp; 前方的白亮的所在显得更大更亮，像是一个门洞。&nbsp; 那是一条截然的线，亮和暗各处两边，彼此丝毫无犯。&nbsp; 他们最后站在了这条线旁。&nbsp; 那边的光亮中并见不到任何东西，似乎只有纯粹的光。&nbsp; 它真的像一个传送门。只是门的那边究竟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期。&nbsp; 麦克斯回过头来，问道：“进去吗？”&nbsp; 江晓宇坚定地点头。&nbsp; 麦克斯看着那团光亮，似乎有几分犹豫，几秒钟后，他再次回头，“看上去还真有些让人不放心。”&nbsp; “让我来吧！”&nbsp; 江晓宇正想向前，却被麦克斯拦住，“在太空里都要听我的，是不是？”&nbsp; “但是现在……”&nbsp; “现在还是听我的。”麦克斯回头望了望，“现在，我先进去，如果十分钟没有出来……那个时候你再决定吧。行走车能量充足，可以试试炸开舱壁再钻出去。或者你再等等，看外星人会怎么行动。如果十分钟我没有消息，你就自己做决定吧。”&nbsp; “麦克斯！”&nbsp; “另外带上这个。”麦克斯将手机递了过来，“虽然没有声音，有影像也是好的。我向前走，你要给我录像。”&nbsp; 江晓宇没有接。&nbsp; “这可是人类和外星文明的第一次接触，你知道这有多珍贵。”&nbsp; 江晓宇摇摇头，说道：“我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冒险。”&nbsp; 麦克斯哈哈一笑，“我可不是想和你抢这个第一次接触的机会，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或者是不是个陷阱。我们有两个人，留一个在这里进行观察更合理。让你向前走，我在这里看着，我做不到。你比我聪明，留下观察，说不定还能看出点儿门道。”&nbsp; 江晓宇默然不语。&nbsp; 麦克斯靠过来，搂住江晓宇的肩，“来，成功登上外星飞船的两个男人需要来一张合影。”&nbsp; 手机屏幕上闪过两个圆滚滚的头盔。&nbsp; 麦克斯顺势把手机塞在江晓宇手里。江晓宇捏住手机。&nbsp; “好，现在对时间，不知道需要多久，那就定好十分钟。行动！”他伸出拳头。&nbsp; 江晓宇也伸出拳头，在麦克斯的拳头上轻轻一碰。&nbsp; “记住，等我十分钟。”麦克斯叮嘱，然后向着那灿烂的光瀑走去。&nbsp; 他走进那片光明，光芒涌过来，一点点地裹住他。&nbsp; 麦克斯消失在光明之中。&nbsp; 这也许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十分钟，仿佛比一个世纪更长。&nbsp; 当麦克斯没入那片灿烂的光明，世界在一刹那间坠入了寂静，就连那细微的沙沙声也消失不见。&nbsp; 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nbsp; 头盔上映出的数字不断减少，江晓宇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nbsp; 如果十分钟到了，麦克斯没有出现，该怎么办？&nbsp;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的问题。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nbsp; 那么就继续向前。江晓宇下定决心。&nbsp; 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有回不去的打算。麦克斯走进去，没有露出任何不安全的痕迹，或许这是一扇单向的门，通向宇宙中某个神秘的角落，走进去的人还活着，只是不能再回来。&nbsp; 数字继续减少，降落到了一位数。这有些像是发射场的情形，自己正躺在飞船舱内，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等待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加速。&nbsp; 六、五、四、三、二、一……&nbsp; 数字停留在一上，不再减少。&nbsp; 麦克斯还是没有出现。&nbsp; 他的心头涌起千万思绪，仿佛五彩缤纷一片彩色的瀑布，奔流直下，无法言说。&nbsp; 江晓宇深吸一口气。&nbsp; 头脑中的一切都消散掉，只剩下那整齐洁白的一片光瀑。&nbsp; 麦克斯，我来了。&nbsp; 他默念一句，向前迈开腿。&nbsp; 眼前的光仿佛凝固起来，变成了一堵墙。&nbsp; 他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一碰之下，连续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nbsp; 江晓宇惊诧无比，条件反射般起身，扑在了刚才撞到的位置，急切地上下摸索。&nbsp; 那真是一堵墙！&nbsp; 虽然看上去仍旧是一片光瀑，却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能够穿透。&nbsp; 然而麦克斯分明轻易就走了进去。&nbsp; 江晓宇拍打墙面，用拳头击打，在各处试探，想找到隐藏在墙上的入口。&nbsp; 一切都是徒劳。&nbsp; 十多分钟后，他绝望地放弃了，靠着那亮得仿佛只是一团光的墙体，斜斜地滑了下来，坐在地上。&nbsp; 从能够轻易穿透的光瀑，到细密无间的墙，外星人玩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术。或许这比空间折叠跳跃更为神奇。&nbsp; 江晓宇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些神秘兮兮的外星人，到底在玩什么游戏？麦克斯怎么样了？一想到这些问题可能永远没有答案，而自己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的老鼠，他就感到烦躁。&nbsp; 烦躁中夹杂着一丝恐惧。麦克斯不在身边，无限寂静的世界让人不安。&nbsp; 或许到这里来真是一个错误。&nbsp; 不正是自己坚持要登上外星飞船的吗？江晓宇不禁苦笑起来。&nbsp; 不经意间，他的眼角瞥见一丝亮光。看过去，原来是麦克斯交给他的手机，刚才跌倒的时候摔在了地上。&nbsp; 江晓宇探过身去，将手机捡起来。&nbsp; 麦克斯的手机并没有密码，他翻开相册，看了起来。&nbsp; 相册里绝大多数都是地球，空间站和地球之翼的照片。麦克斯在地球之翼的各个位置拍摄了系列照片，这个世界上也许绝无仅有的照片。&nbsp; 很快，他翻到了出发时刻的照片。麦克斯拍摄了一张外星飞船的全景。黑魆魆的船身透着强烈的神秘感，正是他们从“天宫七号”望到的情形。&nbsp; 江晓宇把相片调成了立体模式。灰黑色的飞船在眼前悬浮，透着无限的神秘感。此刻，自己也成了这神秘感的一部分，外边的人们，也许正想尽办法，想要进来了解。&nbsp; 相片带着语音。江晓宇随手打开。&nbsp; “这外星飞船看上去令人不安，我们的小伙子一定要上去看个究竟，也许他是对的，都到了眼前，不上去看一眼怎么也说不过去。但是，我他妈的不想死啊！”&nbsp; 麦克斯用英语录的音，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漫不经心，透着一股焦虑。&nbsp; 江晓宇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他捂着手机，呜呜地哭了起来。&nbsp; 忽然间，地面传来细微的振动。&nbsp; 振动逐渐变得更强。&nbsp; 江晓宇站起身，满怀戒备。&nbsp; 振动是从通道那头传来的。江晓宇背靠着光瀑墙，警惕地盯着通道，那是他们走来的方向，然而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nbsp; 脚下的地面晃动起来，仿佛波浪般阵阵起伏。江晓宇微微弯腰，降低重心，让自己站得更稳些，两眼仍旧紧盯着通道中的黑暗处，丝毫没有放松。&nbsp; 黑暗中的物体显露出来。&nbsp; 是行走车！&nbsp; 它就像一条小船，被波涛送到岸边。&nbsp; 地面的晃动停息了，行走车静悄悄地就在江晓宇眼前，将整个通道完全堵住。&nbsp; 原本的通道是无法让行走车通行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外星人把行走车塞进了通道里，送到自己面前。&nbsp; 整个通道都是活的！它像吞咽食物一样来移动行走车。&nbsp; 那么身后发光的墙，该是进入胃的门户？&nbsp; 是它吞吃的时刻到了吗？这就是结束？&nbsp; 江晓宇突然冷静下来。一个人独坐在无边的幽暗中恐惧无助，当挑战降临，反倒激发出勇气。&nbsp;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害怕！江晓宇给自己鼓劲。&nbsp; 通道的墙体一下子亮了起来。&nbsp; 耳机里响起一阵轰鸣。&nbsp; 屏幕上的飞船消失了，在几十颗卫星的密切监视下，它凭空蒸发了，就像上一回它从“宙斯号”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nbsp; 原本安静的航天局指挥中心监控室里一阵哗然。&nbsp; 全球的航天界再次沸腾了，这沸腾的消息很快从各个航天监测站传送到了各个电视台、广播站、直播平台。全世界都在猜测，它又去哪儿了？&nbsp; 人类所有的眼睛都在向太空的各个方向张望，试图找到它的蛛丝马迹。&nbsp; 一片喧嚣中，李甲利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桌前。&nbsp; 外星人的动机无法揣测，技术高超如同魔法。&nbsp; 人类除了等待，别无选择。&nbsp; 他只担心仍旧在飞船里的两个人。&nbsp; 这些神秘的外星人，跨越遥远的时空而来，应该也像地球对外的探索一样，没有恶意，勇敢的宇航员应该可以回来。&nbsp; 然而，谁又能确信呢？&nbsp; 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nbsp; 江晓宇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被丢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边。片刻之后，眩晕感消失。&nbsp; 重力场也消失了，他飘浮起来。&nbsp; 他收起麦克斯的手机，向行走车靠拢，抓住驾驶舱外的扶手一用力，翻身坐进了舱内。&nbsp; 行走车仍旧处在待命状态，能量充沛。&nbsp; 或许按照麦克斯所说的，自己还有机会冲出去。&nbsp; 江晓宇合上座舱盖，开始操作行走车。他拉起操纵杆，行走车发出轻微的震颤。车上并没有武器，然而麦克斯在车头装了一台功率强大的喷气发动机，抵近突然启动，也能制造一些杀伤效果。至于能不能炸开舱壁，会不会影响行走车自身，那只有听天由命了。&nbsp; 江晓宇努力调整行走车的位置，将喷气口对准舱壁。&nbsp; “晓宇，请保持镇定，我们会送你出去。”&nbsp;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耳机里传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性别。&nbsp; “你是谁？”江晓宇惊诧地四下张望。&nbsp; 他并没有得到回答。&nbsp; 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行走车。舱壁开始发生变化，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带着光的颗粒就像一个个有知觉的小生命在移动。&nbsp; 就像被吞进来时的情形一样，神秘的外星主人正要用同样的方式把他送出去。&nbsp; 离开这里，回到地球，这是再好不过的事。然而麦克斯还在这里。&nbsp; “我还有一个同伴！”江晓宇大声叫喊，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够听见。&nbsp; “我们已经安置了他。”这一次那怪怪的声音回答了他。&nbsp; “‘安置’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谁？”江晓宇急切地问。&nbsp; 栩栩如生的情景浮现在他的眼前。一片幽蓝的背景中，他看见了麦克斯，麦克斯站立着，一动不动，仿佛雕塑。麦克斯身旁，是一个形状奇特的生物，仿佛一只巨大的龙虾，然而用两腿立着，躯体也只有三节，中央的一节的身体两侧各伸出两只手臂，它穿着金属制成的衣物。在一旁，还是一个大虾式的生物，那生物没有甲壳，也并不分节，只是头型很像一只大虾，头部两侧伸展出细长的眼柄，两只大而圆的眼睛在眼柄末端挂着，活像两个摇摇欲坠的苹果，它的躯体蜷缩在一个质感像花岗岩般的球形机器中……奇奇怪怪的生物充满了视野，麦克斯身处其中，仿佛一个人进入幻想世界的动物园，而所有的动物都文明地穿着衣物。&nbsp; “麦克斯！”江晓宇轻声呼唤。&nbsp; 麦克斯没有任何动静。&nbsp; 所有的生物都静止不动。&nbsp; 这是一个陈列室！江晓宇突然醒悟过来。麦克斯被他们制成了标本！这就是所谓的安置！他们还安置了许多其他生物，也许来自其他的文明星球。&nbsp; 江晓宇的手哆嗦起来。&nbsp; 眼前的景象消失了。&nbsp; 他们是来捕猎的，麦克斯成了他们的猎物。&nbsp; 一刹那间，江晓宇恨不得行走车就是一枚核弹，自己可以引爆了它，和这个冷酷的外星飞船同归于尽。&nbsp; 片刻之后，当他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还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nbsp; “你们是谁，来自哪里？”他问道。&nbsp; 并没有人回答他。&nbsp; 行走车已经穿透了舱壁，来到了飞船之外。漫天星斗璀璨如珠玉，银河横贯，光芒灿烂。&nbsp; 远方天际线上，巨大的赭黄色星球缓缓转动，正随着飞船的移动而展露出全貌，不过片刻工夫，星球占据了整个天宇，它充满压迫感，似乎随时可能碾压下来。&nbsp; 江晓宇看见了那个在教科书上见过无数次的大红斑。&nbsp; 这是木星！不过片刻之间，外星飞船跨越了几个天文单位的距离来到了木星。&nbsp; 一丝惊惧掠过江晓宇心头。&nbsp; 从木星到地球，一般的飞船至少需要航行半年的时间。&nbsp;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江晓宇不无恐惧地叫喊。&nbsp; “晓宇，不要恐慌！”他听见了麦克斯的声音。&nbsp; “麦克斯，是你！你在哪里？”他惊喜地回应。&nbsp; “我就在你身边。”&nbsp; 话音刚落，麦克斯就站在了江晓宇眼前， T恤、短裤、沙滩鞋，一身随意休闲的打扮。他站在荒野般的飞船表面，缓步行走，仿佛正在沙滩上漫步。&nbsp; 这只是一个影像，只不过看上去像是真的。&nbsp; “其实我并不存在，我只是让你看见。”麦克斯说。&nbsp; “这是怎么回事？”&nbsp; “作为地球人的麦克斯已经死了，我是新生的一个。你可以叫我麦克斯，但其实这已经不再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nbsp; 麦克斯死了，然而他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存在。江晓宇想起了自己所看见的那雕塑一般的麦克斯，此刻在眼前的形象，栩栩如生，很难让人相信那是死去的一个亡灵。&nbsp; “麦克斯是怎么死的？”江晓宇问。向着麦克斯的形体问这样一个问题显得有些奇怪，然而无论如何，他必须清楚地知道问题的答案。他知道，地球上有无数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nbsp; “死亡不过是一次长眠，是时间的凝结。生者跨过时间之门，便失去了生命，转而不朽，和我们在一起。”麦克斯转身看着他，身上突然换了一套衣服，是一身合体的西服正装。江晓宇从未见过麦克斯穿这样正式的服装，看上去英俊得有点儿过分。麦克斯绝不会允许自己穿成这样，那比杀了他还难受。江晓宇终于相信，眼前的人，真的不是麦克斯。&nbsp; “你觉得这样的一个形象，地球人会更容易接受吗？”麦克斯笑着问道。&nbsp; “你要做什么？”&nbsp; “发表一个演说。”&nbsp; “什么演说？”&nbsp; “既然造访了地球，总要和主人打声招呼。”&nbsp;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形象？”&nbsp; “我们没有形象。任何形象都是我们的形象。采用地球人的样子很不错，可以拉近亲近感，不会引起恐慌，就像你的反应一样。”&nbsp; “麦克斯……你，你们究竟从哪里来？”&nbsp; “遥远的星云间，昏暗的恒星老去。最初的起点，失落在星辰之间，那是看不见的星球，不存在的过去。没有过去，无关未来，只有漂泊永恒。”麦克斯念出一段悼亡歌一般的回答。&nbsp;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话。江晓宇感到自己软弱无力，然而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nbsp; “你们为什么会到地球来？”&nbsp; “所有进入太空的文明都值得探访，你们发出了信号，我们就来了。”&nbsp; “什么信号？”&nbsp; “在过去十个地球年内，按照遮掩恒星的光量计算，地球的体积增大了百分之七十。这是星际文明萌芽的显著标志。”&nbsp; “光量？”江晓宇有几分疑惑，随即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地球之翼！”当地球之翼展开，从远离太阳的方向观察，地球之翼阻挡了太阳辐射，就像地球的体积增大了许多。是啊，茫茫宇宙间，无论飞船还是卫星，都无法跨越遥远光年的距离被人观察到，如果真的要让外界观察到文明的存在，只有那些行星级的太空工程！&nbsp; 为了获取太阳的能量，人类向宇宙宣告了自己的存在！&nbsp; “是的，你们的地球之翼。它阻挡恒星的光芒，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信号。欢迎跨入星星之间，人类！”&nbsp; 人类从来没有觉察外星人存在的迹象，然而外星人就在那里，一直在等待。十个地球年，在宇宙间不过是一瞬间，它们一定等待了许久。&nbsp; “你们一直在等着地球的信号？”&nbsp; “不。”麦克斯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们在等待自然的馈赠。”&nbsp; “什么？”&nbsp; “没有任何星球值得特别期待，时间会让星球开出生命之花，结出文明之果。我们监测整个银河，等待自然给予我们她的馈赠。”&nbsp; “监测整个银河？”&nbsp; “在十亿三千万地球年之前，银河监测网络完成，此后每一颗可能诞生生命的星球，都在监控之中，包括地球。”&nbsp; “一旦发现星球进入星际文明，你们就去收割？”江晓宇想起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它们的命运和麦克斯一样，它们一定来自那些像地球一样萌发了星际文明的星球，然后被这神秘的外星文明所捕捉。&nbsp; “我们提供帮助。来吧，晓宇，让我告诉你，我们会做些什么。”麦克斯向着一旁走去，随着他的移动，江晓宇看见了一颗白色的星球。在木星庞大的体积映衬下，显得微不足道。&nbsp; 木卫二！一颗冰封的卫星，拥有大气，冰层深处或许还有海洋。&nbsp; “这是适合人类建立前哨的星球，如果人类的太空梦想不中断，再有十几年你们就能在这星球上建设基地。”麦克斯站住，面对着江晓宇，头顶正好是木卫二，“人类的发展有些特殊，多数文明在开始拦截恒星光芒之前，早已经在星系内建设了一个或几个像样的前哨基地。但人类还没有建设前哨基地，就开始拦截恒星能量，这让人类文明的宇航能力还不能达标。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来帮忙。我们会把一艘飞船放置在这个星球上，等待你们来取。它是空的。按照地球人的智力标准，可以装载六百亿地球人。当然，会有些小小的难度，它会被埋在两千米的冰层下。这是一个小小的考验。”&nbsp; “六百亿地球人？我不是很明白。”江晓宇望着那颗发出惨白光芒的星球，感到一丝困惑。一艘小小的飞船能装载六百亿地球人，这不符合常识。哪怕把木卫二改造成适合居住的星球，也不可能承载这么多人口。&nbsp; “六百亿，和我一样的人。”麦克斯张开双手，“真正的智慧生命不需要躯体。”&nbsp; “你是说成为虚拟存在。”江晓宇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这么说，你们都是虚拟存在？”&nbsp; “‘虚拟’这个词用得并不好，存在就是存在，存在就是实体。一旦人类能抵达木卫二，把它从冰层下取出，它就是为人类准备的宇宙方舟。”&nbsp; “这艘船，我们现在所在的这艘船……也是方舟？”&nbsp; “这艘船上有六十五亿的个体，来自三十四个文明，你看到那些小小的光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自我。其中一个来自地球，那就是我。所以我记得你，晓宇。”&nbsp; “麦克斯！”江晓宇喊了一声。&nbsp; “我不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麦克斯了。我来自地球，但是和六十五亿个同伴相处很愉快，他们分享记忆给我，那是在地球上生活一亿年也无法经历的事。所以我更多是另一个个体。当然我记得你，晓宇，我是你的buddy，要照顾你。也别担心我，我会存在于银河之间，和星辰同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nbsp; “麦克斯！”&nbsp; “我会送你回去的，我们会送你回去的。”麦克斯一本正经地看着江晓宇，“闭上眼睛，然后一切都会结束。”&nbsp; 江晓宇眨了眨眼。突然感觉眼皮沉重得像铅块，他挣扎着睁开眼，麦克斯已经不知所踪，头顶上方，木星大红斑开始加速旋转，越转越快，最后成了无法分辨的彩色晕圈，变得一片模糊。&nbsp; 世界混沌无边。&nbsp; 混沌之中，鲜花怒放。&nbsp; 江晓宇没有想到，自己能和这么多国家领导面对面坐着。林主席就在他对面，在场的人有李甲利老师、高大力站长，还有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几个国家领导人，另外还有穿着航天局制服的人、穿着军队制服的人……这几乎是国家的整个最高层。他们都坐在林主席身旁或者身后，还有几个就在一旁站着。&nbsp; 江晓宇在桌子的一旁，所有其他人在桌子的另一旁。这是一种可怕的压力，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审讯的罪犯。&nbsp; 但至少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友好的。他用了两个小时，讲述从“天宫七号”离开之后发生的一切，并接受询问。&nbsp; 到底麦克斯有没有死？木卫二上的确有飞船吗？那封闭了麦克斯的时空门有什么细节？所谓的银河侦测网络是怎么回事……这些问题他也无法回答，只能把自己的所见如实说出。&nbsp; 两个小时后，在场的人再也问不出问题。&nbsp; 全场沉默，只有坐在一旁的老教授兀自在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边界条件只能导致发散……”那是钱伯君教授，当江晓宇确认外星飞船的确出现在木星轨道后就开始出神恍惚，进入了忘我的精神世界。&nbsp; 当钱老的声音也沉默下去，偌大的会议室变得一片寂静。&nbsp; 大家都在等着最有分量的人物发言。&nbsp; 林主席终于开口了：“大家都散了吧，十分钟后开常委会。”&nbsp; 人们纷纷起身，走出会议室去。&nbsp; 江晓宇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下台阶，站在街边广场上。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心头卸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抬头长出一口气。&nbsp; 天空中，地球之翼如同一弯白玉，在蓝色的天空中清晰可见。&nbsp; 就在那里吧！江晓宇向着天空默念，仿佛会有谁在冥冥中倾听。&nbsp; 他想起了分手时李甲利老师对他说的话：“我们不相信有外星人，才全力建设天空电站，结果这电站居然把外星人招来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nbsp; 是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木卫二的冰层之下，方舟沉睡，人类会登上这颗小小的卫星，得到这来自宇宙深处的珍贵礼物，那将是对全人类的一次洗礼，人类将飞出太阳系，去会合那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智慧。然而对他来说，还有更多的一层意义。&nbsp; 他说出所见所闻的一切，只保留了最后那个亦真亦幻的梦，谁都没有告诉。&nbsp; 茫茫宇宙间，繁星点点，恒星汇聚成星系，星系汇聚成银河，银河盘旋，仿佛旋涡。文明之花盛开凋谢，唯有星辰永恒，自由的生命在银河间徜徉，思考关于宇宙和生命的一切。它们像是种子，不断吸收银河中萌发的文明，积聚力量。文明像野草，野蛮生长，却蕴藏着无穷的生命力，那正是种子所需要的东西。&nbsp; 江晓宇不知道种子最后会成长成什么，但他知道亿万年时间的等待，最后总会有一个结果。终有一天，它将找到最后的答案，成为银河间最伟大的存在。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将是那伟大的一部分。&nbsp; 依稀中，江晓宇仿佛觉得自己长出了翅膀，如鹰一般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中自在翱翔。&nbsp; 世界变得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nbsp; 混沌之中，鲜花怒放。&nbsp; 麦克斯站立花瓣之上，轻轻一跃，从一片花瓣的瓣尖跳到了另一片花瓣的瓣尖上。&nbsp; “该你了，晓宇！”麦克斯回过头来，微微一笑。&nbsp;作者：江波

百兆小编 19.10.25 12:15

《彼岸花》阿缺 | 星云奖入围中篇小说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编者荐语：阿缺的《彼岸花》发表于蝌蚪五线谱网2018年6月28日，入围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奖。 1 不知怎么回事，春天刚到，我就感觉肩膀靠后有些痒。我让老詹姆帮我看下。他叼着烟绕到我身后，看了半天，用手势说：“没事啊。” “可是痒痒的。”我转身，用手势回道。老詹姆的脖......

编者荐语：&nbsp; 阿缺的《彼岸花》发表于蝌蚪五线谱网2018年6月28日，入围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奖。&nbsp; 1&nbsp; 不知怎么回事，春天刚到，我就感觉肩膀靠后有些痒。我让老詹姆帮我看下。他叼着烟绕到我身后，看了半天，用手势说：“没事啊。”&nbsp; “可是痒痒的。”我转身，用手势回道。&nbsp; 老詹姆的脖子已经腐烂，因此只能用摆手代替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神经都烂掉了，除了永恒的饥饿，没有任何知觉，怎么可能觉得痒呢？&nbsp; 你是不是太久没有进食了，放心，我最近在风中嗅到了血肉的味道，这几天我就带你过去觅食。”&nbsp; 我不信，让他找了两块镜子，一块在前，一块在后，对照着看。&nbsp; 我看到我的右肩后侧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肉已经翻开，灰褐灰褐的，像一张微微咧着的嘴巴。这张嘴巴里，隐隐可见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nbsp; “你不是说没什么吗，怎么还有这个小东西？”&nbsp; 老詹姆又看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指，往伤口里挖了挖，镜子里，我能看到我的腐肉粘在他手指上。&nbsp; 他太用力，伤口又撕开了些，新露出的肉依旧是灰色的。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完的时候，想起来，这个伤口是上次在一个山坡上追逐活人时，被一根树枝划出来的。&nbsp; “太紧了，挖不出来，”老詹姆颓然站到我面前，打着手势，“可能是露出来的骨头吧。”&nbsp; “哦。”我晃了晃手。&nbsp;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但这座海滨城市的夏天，白昼很长，天空依然是一片幽寂的黛蓝色。海上波光粼粼，一条被拴住的人力船浮在海面，载沉载浮。&nbsp; 很多僵硬的人影徘徊在岸边，漫无目的，走来走去。&nbsp;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nbsp; “最近海上会飘来一些尸体，”老詹姆吐出烟头，又点燃一支，叼在嘴里，“是有血肉的，刚死不久。跟我们不一样。”&nbsp; 正说着，海边的人们一下子躁动起来，跑进海水里。我踮起脚，看到金黄色的波光里，一个人影正随波起伏，飘荡过来。&nbsp; 人们向那具尸体跑过去。丧尸手脚不协调，无法游泳，但幸好到海水齐腰深的地方，他们抓到了尸体。&nbsp; 他们腐烂的脸上露出欣喜，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一起伸手，撕扯着尸体。&nbsp;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确刚死不久，血液呈褐色，在海水里并不散开。&nbsp; 但依然有血液的气息。&nbsp; 我鼻子一阵抽搐，肚子里的饥饿似乎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这饥饿驱使着我，也向海里跑去。&nbsp; 但我和老詹姆来迟了，跑过去时，人们已经散开。海水里一片脏污，但用手一捧，水里什么也没有。&nbsp; “他们下手真快。”我说。&nbsp; “那当然，这么多丧尸，才一具尸体。你们不是有句古话吗，僧多……”他比划了半天，似乎在已经干枯的脑仁里思索，但久久没有结果。&nbsp; “粥少。”我替他比划出来。&nbsp; “嗯嗯，粥少。”他满意地点点头，“真形象。”&nbsp; 索拉难病毒肆掠，在人类中间划分出僧和粥的区别，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来着？&nbsp; 我苦苦回忆，发现已经记不清。&nbsp; 身为丧尸，其他都好，就这点坏处，能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少。&nbsp; 你也不能怪我，丧尸的大脑会慢慢枯萎，有时候晃脑袋，都能听到里面咯咚咯咚地响，仿佛脑干正像兵乓球一样在头骨里撞来撞去。&nbsp; 每撞一次，能记得的事情就少一件，等大脑完全空掉之后，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饥饿了吧。&nbsp; 这种饥饿不会要我的命——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但它也永远不会消逝，只会驱使着我去追逐活人，去撕扯血肉。&nbsp; 但今天，我跟老詹姆往岸上走时，他的头颅依旧咯咚咯咚，我的脑袋里却一片安静。我晃了晃，打手势问：“你能听到我脑袋里的声音吗？”&nbsp; 老詹姆说：“没有。”&nbsp; 我有些忧愁，“我是不是生病了呀？”&nbsp; “我们是丧尸，丧尸一般不怎么感冒发烧。”老詹姆安慰我说，“你放心，可能是你刚刚跑的时候，把脑干从耳朵里甩了出去，所以里面空了，就没声音。”&nbsp; 我这才放心下来，又往身后看了看，波光依旧粼粼，只是黯淡了许多。&nbsp; 夜色正降下来，海水在我们腿间缓缓起伏。在一条条海浪间，我并不能找到我的脑干。&nbsp; “可能被水冲走了吧。”老詹姆说，“也是好事，没了脑子，就没了烦恼。”&nbsp; 我们只得走上岸，打算继续在城市里游荡，就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nbsp; 但作为我跟你诉说的这个故事的开头，它必然不能平淡如往日，它得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nbsp; 而这个异常，就是我突然站住了，脑袋里有电流蹿过的滋滋声，我说：“我想起来我是谁了。”&nbsp; “看来你真的生病了。”&nbsp; “我没骗你！”我努力抓着脑袋里的那一丝电光，记忆由模糊变得真切，仿佛从浓雾中飞出来了一只鸟。&nbsp; 起初，它只是雾中的一个阴影，现在，它落在了枝头。&nbsp; 我打的手势有点颤抖，说，“我我我，我是一个，一个，一个……”但我始终看不清那只鸟的模样，说不出关于我身份的最终答案，“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学生，一个音乐爱好者……但我是谁呢？”&nbsp; 在我纠结的时候，老詹姆一直叼着烟，安静地看着我，腐败的眼球里透着怜悯。&nbsp; 因他不能呼吸，烟只能自然燃烧。火光缓缓后移，他的脸上越来越亮。&nbsp; 他慢慢举起手，在幽暗的空气里打着手势，说：“如果想不起来，就算了。”&nbsp; 我点点头，说：“好吧，我想不起来我的身份，但我记起来我的家在哪里。”&nbsp; 老詹姆疑惑地问：“在哪里？”&nbsp; 我带着他，走过满地狼藉的街头，穿过许许多多缓慢走动的丧尸们。他们僵直地游荡着，看到我们，打手势问道：“你们吃了吗？”&nbsp; 老詹姆回答说：“没有。”&nbsp; “我们刚才吃了。”&nbsp; “羡慕你们。”&nbsp; “但没有吃饱。”他们说，“永远也吃不饱，吃不饱呀吃不饱，饿呀饿。”他们的手整齐地挥舞着，诉说着肚子里的饥饿。&nbsp; 如果他们的声带还在，我想，他们会齐声歌唱，唱一整夜。&nbsp; 歌词只有一个字，饿。&nbsp;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成为这个默剧的群演之一，拉着老詹姆，继续穿街过巷。&nbsp; 天开始黑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一栋大楼，尽量弯曲膝盖，爬了十几层，推开一扇门。我说：“我以前住这里。”&nbsp;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从阳台照进来，落在凌乱的地板上。这个房子不大，八九十平的样子，两室一厅。&nbsp; 客厅里一片凌乱，弥漫着恶臭，主卧的床也皱巴巴的，次卧的门却关上了。&nbsp; 我们推了推，没推开，也就放弃了进去的想法。&nbsp; “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很普通嘛，看来你生前也只是个一般人，装修品味也不怎么样。”&nbsp; 我没理他，在屋子里翻找，但没有找到任何跟我有关的东西。&nbsp; 正要怀疑是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记忆欺骗了我，这时，老詹姆从卧室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一张照片从书里掉出来。&nbsp; 他捡起来，看看我，又看了看照片，说：“这男的是不是你？你现在脸上都僵硬了，长得有点变化，但照片上的人跟你很像。”&nbsp; 我凑过去，借着淡淡的斜晖，看到照片上的一对男女。他们站在海边，依偎在一起，很幸福的样子。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突然激动起来，说：“我我我……”&nbsp; 老詹姆把照片跟我对比着看，看了一会儿，点点头：“看不出来，你以前还挺帅。”又指着照片上的女孩，“这是谁？”&nbsp; 照片上，女孩比我矮半个头，靠在我怀里。海边斜阳的光在她的笑容里摇曳，她的眼睛也闪闪发光。我仔细看着，关于她的身份却想不来半点儿。&nbsp; 但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我摇了摇头，把照片收起来，对老詹姆说：“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告诉你。”&nbsp; 老詹姆又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要想起。不管我们曾经是谁，我们现在都是行尸走肉。记忆对我们来说，是另一种病毒，更加有害，比饥饿更让我们痛苦。我想，忘掉我们是谁，是丧尸的一种自保机制，你不要抗拒这种机制，你不要想起。”&nbsp; 老詹姆总是能说出这种有哲理的话。我佩服地说：“你生前肯定是个很不一般的人。”&nbsp; “那是，我应该是个教授，”他说，“或者作家。”&nbsp; 我深以为然，又补充说：“也有可能是个烟鬼，得了肺癌那种。”&nbsp; “你还要待在这里么？”他打手势问。&nbsp; “嗯，”我说，“我看看还能不能想起更多。”&nbsp; 老詹姆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的那道伤口又是一阵酥痒，然后转身出了屋子。&nbsp; 不管他生前有多么高贵尊崇的身份，现在，他只能依从本能，在城市的夜里晃来晃去，漫无目的。&nbsp;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闭上眼睛回想。但那只穿过浓雾而来的鸟已经振翅而去，想了半个多小时，除了我曾住过这间房子，回忆不起更多。&nbsp; 我晃了晃脑袋，轻微的咯咚声和吱呀声响起了。&nbsp; 原来我的脑干还在，我欣喜地想着，正要离开，突然愣住了——咯咚声是脑仁在头骨里晃动，那吱呀声是什么呢？&nbsp; 我慢慢转过身子，看向次卧的门。&nbsp; 斜阳沉入海平面，黑暗铺天盖地。在黑暗笼罩这间屋子之前，我看到次卧门轻轻移开，门后面探出一张女孩的脸，警惕地张望着。&nbsp; 这张脸很熟悉。&nbsp; 半个小时前，我在一张照片上看见过。&nbsp; 2&nbsp; 哐当，超市的玻璃门被我和老詹姆砸开。&nbsp; 这间超市曾经的主人是个胖子。城市沦陷之前，他每天坐在收银台后面，只露出一个肥胖的脑袋。&nbsp; 我从没见他出来过，仿佛他的身体跟收银台长在了一起。后来丧尸袭击这座城市，胖子老板被咬中了手臂，很快，他的身体开始僵化。&nbsp; 但他还是每天站在收银台后面，一旦谁靠近，就露出尖锐的牙齿。直到有一天清晨，我看到他在超市门口徘徊了很久，我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问我，他为什么要守着这里。&nbsp; 我说这是你的家。他摇了摇头，用手势说，活着的时候我忘了，死了我才记起来，我的家在北方。然后他便一路向北边走去，再也没有回来过。&nbsp; 这间超市就空了下来。&nbsp; 现在，我们踩着碎玻璃走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冷风从货架的另一边吹过来，凉飕飕的。&nbsp; 老詹姆打开冰箱，一股腐臭传出，他深吸一口，露出很享受的表情。他从冰箱里捞出一条猪肉，咬了咬，又一口吐出来，说：“硬邦邦的，不好吃。”他把臭肉扔下，转身从收银台前拿了几条烟，拆出一支，在嘴里点燃。&nbsp; 我则找了辆推车，穿过一排排货架，来到食品区，边走边把货架上的食物和水扫进推车里。&nbsp; “我说，你怎么有心情来打劫超市了？”老詹姆走到我面前，边后退边打手势，“这种事，只有人类才会做啊。”&nbsp; 我一手推车，一手扫货，没空与他交流。走过一排货架，推车里都堆满了，我才停下来，说：“我想试试别的口味。”&nbsp; 老詹姆摇摇头，“这不符合我们丧尸的设定。你是不是昏了头，还是说，你身上的索拉难病毒又变异了？”&nbsp; “我只是想试一试。”&nbsp; “如果发现好吃的，记得告诉我。”老詹姆表示理解，顿了顿又补充说，“最近空气里的人味加重了，恐怕是人类幸存者又想来袭击，你要注意，最近很多丧尸被他们抓过去了。”&nbsp; 我一愣，“人类抓我们干什么？”&nbsp; “谁知道？人类的想法太多，我们猜不透的。还是当丧尸好，这么单纯，脑袋里只想一件事，就是咬人。”说完，他把烟揣在兜里，迈着僵直的步伐，走出超市。&nbsp; 等他走后，我推着装满食物和水的小推车，走出超市，穿街上楼，回到了家里。我腿脚的肌腱也硬化了，上楼的时候，只能边爬楼边拉着推车。&nbsp; 每上一阶，推车就巅一下，等回到家里，推车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大半。&nbsp; 但即使只剩下这么少，当吴璜看到它们时，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nbsp; 吴璜就是那个藏在我房间里的女孩，也是照片上的女孩。&nbsp; 我第一眼看到她时，肚子里的饥饿感轰然一声，放大了无数倍，席卷全身。&nbsp; 我能听到她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像强力的泵，每跳一次，就将新鲜的血液压进身体各处。我也能看到她细瘦的脖子，虽然蒙上尘污，但隐约可见微微凸起的血管，散发着芬芳。&nbsp; 于是，我低吼着扑向她。她惊叫了一声，想挣脱，但别说她了，就算成年男子也无法抵抗丧尸的力气，她最终只能挥舞双手，徒劳地拍打我的肩膀。&nbsp; 就在我将牙齿刺进她脖子的前一瞬间，她打中了我的右肩。那股麻痒的感觉再次出现，脑袋里电流滋滋，鸟从浓雾中振翅而出，照片上依偎的男女历历在目，背景里的海浪缓缓起伏。&nbsp; 然后，饥饿感如海水退潮，缩回胃中。&nbsp; 我放开女孩，捂着肩膀后退。她蜷缩进墙角。&nbsp; 一个丧尸，一个女孩，就在这么在幽暗的房间里对视。&nbsp; “别害怕。”我打着手势，但她眼中依旧布满惊恐，这才意识到她不懂我们丧尸之间的交流方式。&nbsp; 我想了想，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照片，举在脸旁边，然后指了指照片上的我，又指向照片旁边我这张僵硬的脸。&nbsp; “阿辉？”女孩迟疑着说。&nbsp; 原来我叫这个名字。我有些无奈地想，老詹姆说得没错，我生前的确是个普通人。我把照片放在女孩手里，在手心慢慢写字：“你认识我？我们是什么关系？”&nbsp; 女孩攥着照片，长久地看着我。屋子里慢慢暗下来，但她的眼睛闪着幽光，像海面上将逝的点点波纹。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是阿辉？”&nbsp; 我点点头。&nbsp; “你都忘了吗？”&nbsp; 我写道：“只记得在这间房子里住过。”&nbsp; 她盯着我的脸，说：“我叫吴璜，你叫阿辉，我们是一对恋人。你说你要保护我，但你去外面打探消息，就再没回来过。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半年。”&nbsp; 在她的诉说里，我们的故事非常平淡，是这场末世浩劫里随处可见的生离死别——丧尸潮袭来时，我和她已经囤积好了食物和水，打算躲在房子里，等军队解救。&nbsp; 但过了一周，外面毫无动静，于是我跟她说：“我去外面看一下，说不定军队已经把丧尸赶走了。”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出去，我笑了笑，拍拍她的头说：“我会回到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然后我出门离开，留她像小鹿一样待在黑暗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nbsp; 这期间，她省吃省喝，但也即将粮尽水竭。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我重新出现了，却是以丧尸的身份。&nbsp; “你放心，我说了会保护你，”我在她的手心里慢慢写着，“就会保护你的。”&nbsp; 吴璜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咚灌进嘴里，喝得太急，呛了好几口。&nbsp; 我想拍拍她的后背，但刚一动，她就往后缩了缩。我理解，毕竟人尸有别，便坐回原地，又给她递了一瓶水。&nbsp; 她吃饱喝足后，抹了抹嘴，长舒口气，对我说：“谢谢你。”&nbsp; 我拿起笔，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道：“没关系，反正我不吃这些东西。”&nbsp; “那你吃什么？”她下意识问。&nbsp; 我没有回答。她从沉默中读出了我的答案，于是，沉默加倍了。风吹进来，纸屑在地板上摩挲，沙沙声格外响。&nbsp; “但我不会伤害你。”我把这几个字写得很大。&nbsp; 她点点头，说：“你跟他们好像不一样。其他丧尸不会思考，如果是他们，一见到我就会把我吃掉。你还会帮我。”&nbsp; 其实丧尸不但有一套专用的交流手势，还都会思考，而且比人类探索得更深。试想，当一个人有着无尽的欲望，却只能每天无所事事地游荡，那他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哲学家。&nbsp; 只是记忆太短，而饥饿感又太强烈，一闻到人类的气息，饥饿就会驱使我们向着血肉追逐，无暇将思考所得付诸笔端——再说了，就算写出来，又有谁会看呢？&nbsp; 但要跟她解释这些，要写好多字，太过麻烦。所以最终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写：“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丧尸吧。”&nbsp;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她又问一遍。&nbsp; “嗯，我的脑仁都萎缩了。”我说，“不过你可以告诉我。我想听以前的事情。”&nbsp; 吴璜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有点惘然，说：“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们都学医，但你比我高一级，在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第一次见到我。我在舞台上跳了一支舞，我不是主角，主角是一个高个子腿很长的学姐，但你看到了我，鼓起勇气到后台找我要联系方式。然后整个大学阶段，我们经常见面，但一直没有在一起。后来我读研究生，你辞了大医院的工作，在我学校旁边的小诊所里上班，我才知道你的心意……春天的时候，我们会出去郊游，你不会开车，就骑自行车载我，可以骑很久很久……”&nbsp; 她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蜂鸟一样，在我已经僵化的耳膜上回荡。我边听边遐想，她述说的内容格外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人。&nbsp; 我有些悲伤——的确，在被咬中的那一刻，我就死去，成了另一个人。我现在徘徊在死亡之河的另一岸，听着河流彼端的往事，已经不再真切了。&nbsp; 但我喜欢听。&nbsp; 接下来很多日子，我都没有在城市里晃荡，而是待在屋子里，听吴璜说起从前的事情。&nbsp; 她的声音逐渐将“阿辉”这个形象勾勒得清晰，让我得以看到我在彼岸的模样。有时听着听着，我会扯动嘴角僵硬的肌肉，露出微笑的表情。&nbsp; 当然，偶尔我也会下楼，去帮吴璜收集新的食物。&nbsp; 城里超市很多，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找到，只是碰到其他丧尸，难免要撒个谎，尤其是对老詹姆。&nbsp; “你怎么还在吃这些垃圾食品？”有一次，老詹姆拦在我面前，两手划动，“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你要少吃一点。”&nbsp; “抽烟也有害身体健康，你少吸点。”&nbsp; “我又不过肺，不会得肺癌的，”他说，“我的肺早就烂掉了嘛。”&nbsp; 我们对视一眼，都笑了。不同的是，他摆摆手，用手势表达微笑，我却下意识扬起嘴角。&nbsp; “咦，你还会笑，我们脸上的肌肉不是坏死了么？”他惊异地看着我，手指连划，“别说，你的脸色看起来也比我们亮一些，垃圾食品真的这么好？”&nbsp; 他从推车里抓起几包薯片，放进嘴里干嚼，碎屑从他脸颊的破洞里漏出来，纷纷洒洒。“不好吃嘛。”他比划着，抬起头，天边雷声隐隐，一场大雨即将落下，“快下雨了，是春雨呀。”说完就拖着步子走开了。&nbsp; 其他丧尸就好应付多了，只是打个招呼。他们永远在用手势述说着自己的饥饿。说起来也奇怪，认识吴璜之后，长期以来折磨我的饥饿感，这一阵都蛰伏着，如拔了牙的毒蛇。“看来你在哪里吃饱了。”&nbsp; 他们说着，表示羡慕。我发现，他们的动作比以前慢得多，可能大雨将至，空气里潮气很重，犹如凝胶。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狩猎了，身体变得更加僵硬。&nbsp;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雨天令人不安，我更担心独自留在家里的吴璜。&nbsp; 刚进楼，磅礴大雨就刷刷落下，闪电不时撕扯夜空。电光亮起时，一栋栋高楼露出巨大而沉默的身影，如同远古兽类，很快又躲进黑暗里。&nbsp; 丧尸们不再游荡，纷纷躲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雨幕。我们当然不怕淋雨感冒，但雨水会冲刷掉我们身上的泥土和血迹，还有伤口里复杂的菌群。&nbsp; 这就有点儿难受了。就像老詹姆说的，这不符合我们的设定，试想，谁会接受一个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的丧尸？&nbsp; 今晚的吴璜有些反常，食物和水没怎么吃，一直盯着外面发呆。&nbsp; “怎么了？”&nbsp; 她目光从纸上移开，盯着窗外的雨，突然说：“我身上很脏，我想洗澡。”&nbsp; 她已经在房子里呆了半年，吃喝拉撒都在狭小的空间，身上满是脏污，充斥着异味。&nbsp; 虽然我并不介意，但她始终是个女孩子。我想了想，说：“我去给你多找点矿泉水来，你可以洗。”&nbsp; 她却指了指窗外大雨，“我想出去，在雨中洗。”&nbsp; “那太危险了！”我着急地说。难以想象，要是其他丧尸看到她，会怎样疯狂地朝她蜂拥咬来。&nbsp;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她看着我，闪电落下，她的眼睛里光辉熠熠。&nbsp;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我有些不自然，幸亏脸上血管干枯，否则看起来一定脸红。我想起我的确说过要保护她，但食言了半年。我无法再拒绝。&nbsp; “那就去天台吧。”我想了想，写道。大雨滂沱，会掩盖人类气息，而丧尸们又不愿意爬楼，应该看不到天台。&nbsp; 我们爬到楼顶，推开天台的门，走进雨里。雨水在我身上流淌，流进右肩的伤口里，麻痒感更加剧烈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伤口里挣扎、撑开。&nbsp; 但我顾不得这道伤口，睁大眼睛，看着雨幕中的吴璜。&nbsp; 她仰着头，一头黑发如瀑，脸庞在雨水冲刷下变得白皙。她似乎仍不满足，解开了衣服，半年来积累的污迹融化，原本雪白的肤色显露出来。&nbsp; 她有着这样美好的身体，骨骼微微凸现，皮肤下血肉充盈，水流划过的，是一道道美丽的曲线。&nbsp; 成为丧尸以后，我就对人类失去了审美，肉体只分为能吃和不能吃。&nbsp; 但现在，我知道了自己是多么丑陋。一股不同于饥饿的欲望在我身体里蓬勃着，我微微颤抖，牙齿龇出——这不是我的错，谁叫她如此鲜活而我又如此干涸，谁让她如此饱满而我又如此饥饿？但我刚要迈步，肩上疼痒复发，压住了这股欲望。&nbsp; 一道闪电照下，她的身体被照亮。那一瞬间，她也发出了光，照进我枯萎的视网膜中。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道光再未被抹去。&nbsp; 洗干净后，她哆哆嗦嗦地跑过来，回到家里。我给她找出干衣服换上，她的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颊边。“谢谢你，”她一边用衣布擦着头发，一边说，“现在舒服多了。”&nbsp; 我正要写字回复，房门突然被敲响。&nbsp; 吴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nbsp; “你先进卧室，”我慢慢在纸上写，“关好门。”&nbsp; 她拿起自己的衣服，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把门合上。我先把窗子打开，让风雨透进，再过去开门，门外露出老詹姆的脸。&nbsp; “你来做什么？”我问。&nbsp; 他刚抬起手，鼻子突然抽动了一下。丧尸虽然不需要呼吸，但嗅觉依旧灵敏，尤其是对生人的气息。&nbsp; 他走进房子里，左右四顾，脸上逐渐癫狂。我拦在他面前，再次问：“怎么了？”&nbsp; “你屋子里，好像有……”他比划到这里，窗外突然火光一亮，随之而来的还有轰鸣巨响。我开始以为是闪电，但屋子的震动否定了这个猜想。&nbsp; 这声响也让老詹姆清醒过来，拉着我说，“人类又来进攻了！”&nbsp; 3&nbsp; 我在丧尸群里冲锋时，虽然表情狰狞，龇牙怒目，但心里其实很木然，甚至有点无聊。饥饿感驱使着我向那些血肉之躯追逐，理智却是抗拒的。&nbsp; 不过理智在欲望面前，往往不堪一击，所以只能用来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nbsp; 比如，这是人类的第几次进攻？&nbsp; 城市沦陷之后，丧尸布满大街小巷，每隔一阵，人类都会来进攻。&nbsp; 当然，结局往往是丢下更多的尸体，有些成为了我们的食物，有些成为了我们的同类。&nbsp; 但今天有点意外。&nbsp; 人类出动了重型武器。&nbsp; 战机如枭鸟一样掠过雨幕，丢下一枚枚炮弹，火焰如花般绽开，而被气浪掀起的丧尸，组成了燃烧的花瓣；坦克布成一排战线，轰隆隆前行，炮口不断地吐出火光，把冲锋的丧尸撕扯成残肢碎体；士兵们持枪拿盾，喷吐的火舌几乎串成了一条线，照亮了街道……总而言之，今夜的人类，有点儿猛。&nbsp; “他们今天怎么了？”老詹姆在旁边跑着，嘴里咆哮，表情狰狞，眼睛里却满是困惑，冲我打手势问道。&nbsp; “不知道啊，”我边跑边回复，“可能是孤注一掷，绝地反击吧。”&nbsp; “真让人感动，像是好莱坞大片结局的时候，就是不知道主角是谁，我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nbsp; “可惜我们不是观众，也没有站在布拉德·皮特那一边。”&nbsp; 老詹姆一把撞开警盾，从人堆里抓出一个瘦弱的男子，咬住他的喉咙，然后扔到一边。&nbsp; “说起来，好久没看电影了，”他继续撞着警盾，回头冲我说，“你说我长得这么帅，生前会不会是个演员？”&nbsp; “不是教授或者作家吗？”&nbsp; “还是演员好，教书能挣几个钱？写书就更别说了。”&nbsp; 就在我们一边凭本能冲杀，一边凭本性聊着白烂话题的时候，那个被咬的瘦弱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略有些僵硬，也冲向人堆。&nbsp; 他的眼睛一片血红，呲着牙齿，喉咙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黑，很快就凝固了。&nbsp; “你们好，我是新来的，”他打着手势，友好地向我问道，“这边有什么规矩吗？”&nbsp; “不要去撞枪——”我提醒道，但“口”的手势还没打完，一架加特林机枪的炮口就扫中了他，大口径子弹以及携带的巨大势能，将他撕成两片。&nbsp; 正杀得难解难分时，人类阵营里站出一个魁梧的中年军官，浑身被雨水淋透，脸上却满是坚毅。&nbsp; 他挥了挥手，军队中立刻扔出一些拳头大的气罐，落地后喷出大量紫色气体。&nbsp; 我正疑惑，周围的丧尸们闻到气体，动作突然变得缓慢。仿佛空气密度一瞬间增大，挡住了他们。&nbsp; “罗博士的研究果然起作用了！”人类阵营里爆发出振奋的声音，“杀了这群魔鬼！”&nbsp; 魔鬼？也许他们忘了，我们曾经也是他们的朋友、邻居或亲人。病毒把我们拉到了黄泉之河的另一岸，但病毒并不是我们研发的。&nbsp; 当然，丧尸没办法跟他们解释这些。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往人堆里冲，但周围很多丧尸的动作变慢了，使得人类炮火的命中率大大提高。&nbsp; 丧尸潮一下子被遏制住。&nbsp; “希望就在今夜，就在这正义的雨幕之中！”军官拿着喇叭高声喊道，“我们研究的药剂奏效了，从此以后，人类在这场战争里将不再处于弱势！杀吧，把你们的愤怒和炮火就向丧尸们倾泻过去，今晚，我们要收复这座城市，让文明重新降临世界！”&nbsp; 说完，喇叭里播放出雄壮激昂的音乐，如同战鼓，引导着人类向我们开火。&nbsp; 老詹姆点点头，冲我打手势道：“看来这一位就是人类的主角了。”&nbsp; “是啊，连bgm都有。”我说，“在电影里，出现这种背景乐的话，一般都到了大结局，主角要赢了的时候。”&nbsp; “赢了也好。我们这种群演，也该收工了。”&nbsp; 说没说完，军官脚底打滑，从战车上摔下来。一个丧尸正好扑过去，咬中了他的手臂。&nbsp; 很快，军官再爬起来，红着眼，扑过去咬他的副官，被副官一下子轰开脑袋。&nbsp; 我和老詹姆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nbsp; “布拉德·皮特”一死，人类就乱了阵脚。加上丧尸实在太多，哪怕动作变得迟缓，也如潮如浪，一波接一波。&nbsp; 天快亮的时候，雨也停了，人类开始整齐地撤退，丧尸们追了过去，撕咬一阵，距离就拉开了。&nbsp; “人类真是善良的物种，”老詹姆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脸上有种丰收的喜悦，“定期给我们送粮食过来。”&nbsp; 人类撤退后，新鲜血液的气息散开，我的饥饿感顿时焉了，对满地血肉也失去了兴趣。&nbsp;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肩膀的麻痒，仿佛有小虫子在那道伤口里噬咬着。“怎么回事？”我挠了挠，麻痒的感觉更加强烈。&nbsp; “对了，”老詹姆没有留意到我的困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人类释放了那种紫色气体，他们的动作就变慢了呢？”&nbsp; “可能是……一种新型武器吧。”&nbsp; “但我们俩为什么没有影响？”&nbsp;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说不定人类在谋划什么，可能是大招。”&nbsp; 老詹姆点点头，说：“希望吧。每次人类撤退的时候，都留下这么多尸体，人类越来越少，万一哪天我们真的赢了怎么办？万一这颗星球上布满丧尸，没有活人了，那——”&nbsp; “你放心，”我安慰道，“那样就违反了影视剧创作规律，是不会发生的。”&nbsp; “也是，在所有的故事里，我们都会被消灭，只是早和晚的区别。”&nbsp; 回到家，吴璜好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nbsp; 此前人类进攻的规模都不大，她又一直胆战心惊地躲在房间里，所以从不知道人类会试图收复城市。&nbsp; 甚至，在她的想象中，整个世界已经全部沦陷，她是唯一没被感染的人类。&nbsp; 而她没有被绝望杀死，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我离开之前对她说的话——&nbsp; “我会回到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nbsp; 原来我生前能说出这么厉害的话，试想，哪个女孩子听到这句话不感动？连我自己听到了，心里都微微发颤。&nbsp; 吴璜见我发呆，又问一遍。&nbsp; 我回过神，连忙跟她讲了人类进攻的事情。&nbsp; 听完之后，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晨曦中，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春天里长满绿草的山丘。&nbsp; 这种情绪一直影响着她，后来她跟我讲以前的事情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我想她整夜担惊受怕，应该是累了，就让她休息，自己下楼回到了街上。&nbsp; 经过一夜的战斗，城市里更加狼藉，但对丧尸来说，一切都没有区别。血液干涸后，我们不再受饥饿驱使，继续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nbsp; 太阳从高楼间探出头，微红的光斜照而来，像洒下了脂粉，将大街小巷都染得晕红。我们仰着脑袋，看向朝阳。&nbsp; “真美啊。”我说，“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日出江花红胜火，日照香炉生紫烟。”&nbsp; “是啊，像是一张天边的山水画，有一种毕加索印象派的风格，让我想起了著名绘画《日出·印象》。”老詹姆跟着打手势说。&nbsp; 旁边一个少了一只手的丧尸艰难地比划道：“我记得，毕加索好像是画油画的吧？”&nbsp; “而且《日出·印象》，应该是莫奈的作品。”另一个脑袋被炸飞半边的丧尸想了想，慢慢挥舞手臂，说，“毕加索是现代派，我记得以前上艺术史的时候学过。”&nbsp; 就在他们讨论艺术的时候，我沐浴在朝霞中，肩上的异物感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我正要伸手去摸，老詹姆从我身后绕过来，惊讶地打着手势：“你看你肩膀后面，长了一朵花！”&nbsp; 半脑丧尸找来镜子，和独臂丧尸一前一后，对照给我看——我右肩的伤口依然裂开着，灰白脏污，但在腐烂的肉缝间，居然颤巍巍地长出了三片绿叶，以及一朵花苞。&nbsp; 两片叶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簇拥着淡蓝色的花苞。花苞还未开放，像沉睡的婴儿。但可以看到最外面的花片上，隐隐有几丝血色的脉络。&nbsp; 它们都连在一根细茎上，而细茎扎进伤口裂缝，可以想见，它的根须正在我肩上的腐肉里缠绕缩紧。&nbsp; “哇，丧尸的身体居然还能孕育生命？”独臂丧尸非常兴奋，“这是大自然的奇迹！”&nbsp; 半脑丧尸也说道：“看样子，应该你的肩膀被划伤时，种子恰好落到了你的肉里。我们是丧尸，伤口不会愈合，腐肉正好提供了营养，而昨晚下雨又落进了水分，让它生根发芽，并且开花了。种子的生命力很强，我记得以前上生物课的时候学过。”&nbsp; 独臂丧尸说：“你怎么懂这么多？”&nbsp; 半脑丧尸说：“因为我以前是写科幻小说的，要查很多资料，所以都涉猎一点。我的笔名叫阿……阿什么来着？”&nbsp; 独臂丧尸说：“阿西莫夫？”&nbsp; 半脑丧尸刚要高兴，又觉得哪里不对，犹豫着比划：“我记得好像是两个字……”&nbsp; 老詹姆见他们越扯越远，连忙打住，问：“你们认得出来这是什么花吗？”&nbsp; 两个丧尸看了半天，摇摇头，认不出来。&nbsp; 他们携手离开，边走边讨论艺术和文学。&nbsp; 老詹姆说：“这些天你肩上不舒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要我给你拔下来吗？”&nbsp; 我连忙拒绝，“既然这是生命的奇迹，又是生物学的胜利，那我应该珍惜。我要养着这朵花，等它开放，看它结出什么果。”说着，我继续站在街上，让肩膀冲着太阳。&nbsp; 绿叶在微风中招展，蓝色花苞在阳光里轻轻晃荡。&nbsp; 晒到了晚上，我又去屋檐下给它滴了几滴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家里走。&nbsp; 我迫不及待地想跟吴璜分享这件事。在死得不能再死的丧尸身上，能长出花来，这是生命和死亡的较量，有一种残酷腐败又坚韧的美感。&nbsp; 但我还没来得及写，她就一把抓住我，满脸兴奋。&nbsp; “我要离开这里，”她急切地说，“我要回到人类里去！”&nbsp; 4&nbsp; 我和老詹姆在海边徘徊，不远处，空荡荡的小船起伏。&nbsp; 一颗石子被我踢起来，咕噜滚动着，跳进海里。粼粼海面上冒起一个水泡，随即被波浪淹没。&nbsp; 我看了一会儿，又踢了一块小石头下去，老詹姆见状，也踢了一脚，他的石子落海比我远。我不服气，下一脚加大了力气。&nbsp; 他好胜心也起来了，一脚大力迈出，却踢到了台阶，咔嚓一声，应该是趾骨折了。&nbsp; 他皱了皱眉头，掏出烟点着，烟头火光明灭。&nbsp; “你说，爱情是什么东西？”我突然问。&nbsp; 老詹姆显然愣住了，说：“你今天这个话题有点生猛啊，果然是春天到了。”&nbsp; “那你说，丧尸会有爱情吗？”&nbsp; “应该没有吧，”老詹姆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来回走动的女性丧尸，“你会对这个女丧尸有兴趣吗？”&nbsp; 我瞧过去，那个女丧尸身段玲珑，腰细腿长，生前肯定是无数人追逐的对象。&nbsp; 但她现在浑身灰暗，左眼眼珠脱眶垂下，下巴掉了一半，长腿上满是伤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兴趣，”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我没有兴趣，我是帮我一个朋友问的，他最近有爱情方面的困扰。”&nbsp; “咦，‘我有一个朋友’，这个开头好熟悉……这好像是一个什么梗……”老詹姆使劲想了想，却回忆不起来，摆摆手说，“总之爱情通常需要两个人，那你看，你这个朋友对女丧尸都没有兴趣，爱情从何而来？”&nbsp; “要是我这个朋友喜欢的不是丧尸，而是人类呢？”我小心翼翼地说。&nbsp; 他长久注视着我，烟头闪闪发光，眼睛幽幽发亮。在这三点光亮之间，我看到了答案。我做出叹息的手势，无奈道：“那我跟我这个朋友转达一下，劝他放弃。”&nbsp; “是啊，连丧尸都瞧不上丧尸，更别说人类了。”老詹姆点头，“而且人类和丧尸之间，不仅仅是物种隔离的问题，是一碰到就要互相杀死的矛盾。”&nbsp;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说：“即使那个女孩不喜欢我这位朋友，但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不分开，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nbsp; 老詹姆摇头，“你错了，爱是成全，不是囚禁。幸福是自由，不是一厢情愿。如果你的朋友不能使女孩爱上他，那他只有一个办法。”&nbsp; “什么办法？”&nbsp; “吃掉她呀。”老詹姆摆摆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nbsp; “有没有不那么丧尸风格的解决办法？”&nbsp; 老詹姆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送她离开，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因为爱是成全，不是囚禁，幸福是……”&nbsp; 我打断他的话，独自站在晚风中沉思。面前的大海逐渐隐入黑暗，风变冷了，潮水起伏，小船逐渐与海浪融为一体。&nbsp; 是夜，雨后天晴，明月悬空。&nbsp; 走出楼道口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悬垂在两栋高楼之间，洒下清辉。&nbsp; 我转头看着身边的吴璜，她被月光照着，有些发抖。因此，她脸上那些粘上去的腐烂皮肤、坏死眼球和枯萎头发，也跟着在抖动。&nbsp; “没关系的，”我抓着她，在她手心里写着，“不要害怕，学着我的步伐走，呼吸尽量放慢。”&nbsp; 她仍旧紧张，说：“我——”又连忙闭嘴，改成在我手上写字，“我们能成功吗？”&nbsp;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nbsp;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皱着眉缓缓吐出。我知道，她身上涂满了气味浓烈的中药药剂，直接吸进鼻子里，肯定也不好受。&nbsp; 但事已至此，没有转圜余地了，我往前迈一步，她也跟上来，学着我僵硬的步调，拖着腿走上街道。&nbsp; 街上站满了丧尸，正呆滞地走动着。我们一出现在，就引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尽管中药遍体，但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吴璜的气息。&nbsp; 但好在刺激浓烈的药味在街上弥漫，丧尸们一时也分辨不出人的气息从何而来。他们伸着鼻子，缓缓转动，我和吴璜小心地从他们中间走过去。&nbsp; “哎，你闻到什么了吗？”一个丧尸冲我比划，“似乎有人类的味道……”&nbsp; 我回道：“应该是昨晚人类进攻留下来的吧。”&nbsp; “不至于呀，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都成丧尸了。哪里会有活人呢？”他挠着头，满脸迷茫。&nbsp; 我不再理他，继续往街道尽头走。吴璜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从一个个疑虑重重的丧尸间穿过，缓慢，但很顺利。&nbsp; 走了快一个小时后，空气里腥咸味加重，我顿时振奋起来——只要走到海滨大道，沿着路往前，就会很快进入一大片湿地红树林，那里丧尸就会少很多。&nbsp; 而穿过红树林，就人类的营地，是吴璜这一趟冒险的终点。&nbsp; 我悄悄瞥向她，满面血污和腐肉的掩盖下，她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紧张。&nbsp;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我肩膀。&nbsp; 我回过身，先是看到一个点燃的烟头，红光后面，是老詹姆的脸。&nbsp; “你去哪里？”他问道。&nbsp; 他拍的正是我的右肩，我灵光一现，说：“我晒一晒这朵花。”&nbsp; “晒花不是在白天么？而且月光晒什么，这又不是夜来香。不过它长得好快啊，恐怕这几天就要开了。”&nbsp; 我扭过头，从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小花苞颤颤巍巍地探了出来，快到我耳朵的高度了。&nbsp; 这朵花确实比一般植物的生长速度快许多，不过也可能是我身上营养丰富。这么想着，我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该无奈。&nbsp; 见我不答，老詹姆接着问道：“对了，我想起来，你那位朋友的爱情怎么样了？”&nbsp; 我突然有些伤感，说：“他听了你的建议，也认为爱是成全，不是囚禁，幸福是自由，不是一厢情愿。所以他决定放手，让那个女孩去追求爱和幸福。”&nbsp; 老詹姆摆了摆手，说：“嗨，我其实都是瞎说的，真正爱她，那就追求她，一不要脸，二不要命。我们丧尸既没有脸皮，也没有生命，简直是为这句话而生的。”&nbsp; 我慢慢打着手势，“那你他妈怎么不早说？”&nbsp; “哲理嘛，都是因人而异的。”&nbsp; 事已至此，我也无法回头，三言两语打发了老詹姆，继续向滨海大道走去。&nbsp; 沙滩上的丧尸们并不多，远处的红树林如一片阴翳，这见鬼的一夜终于快到头了。见我摆脱了老詹姆，吴璜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长舒口气。&nbsp; 我眼皮一跳，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nbsp; 她的嘴唇微微嘟起，吐出漫长的气息。&nbsp; 老詹姆鼻子抽动，在浓浓的中药气息中，嗅到了她的呼吸。他的喉咙发出咕咕怪声，脸上僵硬的肉抽动起来，变得狰狞。&nbsp; 这幅模样我太熟悉了，一步跨过去，把吴璜推开——下一瞬，老詹姆就扑到了我身上。&nbsp; 快跑！我无法写字，但眼睛狠狠地看过去，吴璜也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大步往红树林跑去。&nbsp; 她一动，所有的丧尸们都闻到了活人的气息，仿佛一场瘟疫在传染，他们躁动着，手脚并用，向吴璜包围过来。&nbsp; 去往红树林的路上，被丧尸堵满了。吴璜停下来，绝望地回首看我。&nbsp; 我把老詹姆推开，左右四顾，一下子看到了海滩上那条载沉载浮的人力船。丧尸不会游泳，我想着，立刻拉住吴璜的手，向海边跑去。&nbsp; 四周响起的脚步声汇聚在一起，盖过了海潮。那些刚才还木讷闲散的脸上，此时都换成了疯狂，如果吴璜被他们抓到，恐怕只一瞬间就会成为碎片。&nbsp; 这样想着，我加快了脚步，吴璜几乎是被拉着跑了。踏上台阶时，她摔了个趔趄，小腿在台上磕出了血。&nbsp; 血腥味被海风裹挟，四下吹散，丧尸们如同被注射了兴奋剂。&nbsp; 他们前赴后继，不断有人摔倒，后面立刻有丧尸踩踏上来，再摔倒，又被更后面的丧尸踩住……很快，他们组成了两米高的尸潮，向我们滚涌而来。&nbsp; 老实说，在闻到血腥味的一瞬间，我也产生了动摇。但肩上的花在招展，牵着的手格外温润，饥饿感只涌上了一瞬间，旋即被压制住。&nbsp; 在被尸潮淹没前，我一把扯开了拴着人力船的细绳，带着吴璜跳了上去。小船只能容两三人，一跳而下，差点侧翻。&nbsp; 身后，尸潮滚落，溅起水浪，正好推动小船向海里荡去。我抓起船桨，对准靠得最近的一个丧尸狠狠砸下，借力再把船撑动。&nbsp; 砸了之后我才看清，这个倒霉丧尸正是老詹姆，他手里比划了一下：“你就不能砸别人吗？”又继续狰狞着冲上来，但立刻被后面的丧尸压进水里。我知道他心里是不愿意来阻止我的，其他丧尸也如此，但他们的身体被饥饿攥住了，不由自己。我看到老詹姆从尸潮里重新钻出，张开黑牙，奋力来咬我，但他的手势却是：“哎呀，我就知道你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nbsp; 另一个冲到最前面的丧尸咬住了船板，被我一桨砸开，沉进水里之前，他用手势说道：“你要离开我们了么？”&nbsp; “快划，划深一些，我们就抓不住你了。”一个丧尸张牙舞爪扑过来，手指却比划出这样的意思。&nbsp; “你是为了这个女孩离开我们吗？”&nbsp; “希望你幸福。”&nbsp; “啊，好险，刚刚差点抓到船板了。”&nbsp; “水里好凉呀。”&nbsp; ……&nbsp; 我和吴璜把船撑到离岸二十几米外的地方，尸潮才逐渐被海水吞噬，势头减缓，后续冲过来的丧尸都沉到了海里。&nbsp; 我们再划了十几米，回头去看，只见海面上立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丧尸脑袋，凶狠地看着我，但他们努力将手抬出水面，手指由内而外甩动着。&nbsp; 吴璜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地靠在船板上。我继续划桨，确定丧尸们彻底追不上来之后，才转身抬着手，手指甩动。&nbsp; “你们在干什么？”&nbsp; 我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慢慢写道：“在道别。”&nbsp; 5&nbsp; 经过了担惊受怕和亡命奔逃，吴璜很快就感觉到体力不支，蜷缩在狭小的船舱里，沉沉睡去。&nbsp; 我怕她着凉，脱下了衣服，小心盖在她身上。她已经洗净了丧尸的伪装，这样睡去的模样，像是某种小动物。&nbsp; 小船微微晃动，仿佛摇篮，她在睡梦中露出了一抹浅笑。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笑起。&nbsp; 我看了许久，抬起头，猛然见到一轮巨大的圆月垂在海面上。&nbsp;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快要占据了我视野的一半，而且它垂得这么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nbsp; 月光亮得出奇，落在海面，被波浪揉成星星点点；另一部分月光落在我身上，我上身赤裸，月辉如同水流，在僵硬腐烂的身体上流淌。&nbsp; 我看看吴璜的侧脸，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美好与丑恶的区别如此明晰地被月亮照出来。&nbsp; 我不禁沮丧，但好在我身上还有一朵花，可以勉强扳回一局。我看向肩膀，不知是不是错觉，肩上的肉竟然阴影有一丝鲜红的血色。&nbsp; 正要细看时，船旁的水面哗啦一声，一个脑袋挣扎着冒了出来。&nbsp; “老詹姆？”我大惊，向他打着手势。&nbsp; 老詹姆在水里扑腾着，有气无力的样子。我警惕地往四周看，见跟上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才放心下来。&nbsp; 水花声把吴璜吵醒，看到老詹姆，她又惊又害怕，但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他好像被绳子给缠住了。”&nbsp; 我这才看清，原来是我划船逃离时，船尾的绳子正好缠上了老詹姆的双臂，将他拖进海水里。&nbsp; 他手臂被捆，无法拉扯绳子上浮，加上血肉僵化，很快就沉进水里去了。&nbsp; 但丧尸的生存并不依赖于呼吸，所以他一直没死，刚刚凭借最后的力气转动身体，让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腰上，这才浮出水面。&nbsp; 但他也等于将自己捆成了粽子，只有头能动，恶狠狠地盯着吴璜。&nbsp; 吴璜现在不再害怕，哼了一声，伸手去解船尾的绳扣。&nbsp; 我犹豫一下，伸手拦住了她。&nbsp; “你解开绳子，他就会沉下去，”我在她手中写字，“海底辨不清方向，他可能成为鱼食，会死的。”&nbsp; “他是丧尸，已经死了。”她顿了顿，声音变低，“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你跟他们不一样……”&nbsp;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是我的朋友。”&nbsp;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他拉到船上来吧，船这么小，而且他肯定要咬我。”&nbsp; 我一拍脑门，“既然这样……”&nbsp; 几分钟以后，老詹姆身上的绳子被打了死结，捆在船侧，身体与船平行。他被绳子吊着，没有沉进海里，刚好能仰面漂浮。&nbsp; 他的鼻子浮出来时，能闻到吴璜的气息，所以他的表情依旧凶恶。&nbsp; “丧尸的生命真是神奇，这样都能维持生命，要是人类，早被淹死了。”&nbsp; 我在她手里写下了“病毒”两个字。&nbsp; 她点点头，“是病毒改造了你们的身体，让你们的细胞产生变异，不再需要氧气，就像厌氧菌一样。”随即，她又陷入了思索，“但奇怪的是，既然不需要有氧环境，为什么病毒会对血肉产生亲和性，让丧尸见人就咬呢？还有，既然不能尽量有氧供能，你们行动的能量从哪里来呢……难道是光合作用？可是你们身上没有叶绿体呀。”&nbsp; 她说的话我大多都听不懂，但听到最后一句，我高兴耸了耸肩膀，写道：“叶绿体，我有叶绿体。”&nbsp; 她凑过来，看着我肩上长出来的花苞，脸上表情变换。&nbsp; 看了许久，她问起这朵花的来历，我想起那个独臂丧尸的话，回答道：“有一次在追活人时，肩膀被树枝划开了，可能种子就落进去了吧。”&nbsp; “我不认识这种花，”借着月光，她再次端详，摇摇头道，“但我学的是中医，又在这座城里长大，可以肯定，这不是本地的物种。”&nbsp; 我顿时高兴起来，说：“那我要好好养着它，等它开花结果，到时候就知道这是什么花了。”&nbsp; 吴璜看着我，“阿辉，你真是个于众不同的……丧尸。”&nbsp; 正说着，船侧传来一阵水花声，我凑下去一看，是老詹姆在挣扎。他瞪着吴璜，十分狰狞，但他被捆在腰间的手，慢慢划动，用别扭的手势说道：“是啊，他一直是个与众不同的的丧尸，所以才会喜欢你。”&nbsp; 吴璜已经知道了丧尸之间有独特的手语，见状问道：“他在说什么？”&nbsp; 我连忙写：“他夸你很漂亮。”&nbsp; “他不是要吃我么？”&nbsp; 我解释道：“是病毒要吃你，我们的身体虽然每次都去咬人，但心里其实还是不愿意的。不过也没有办法，病毒太强大了，所以我们只能一边咬人，一边用手势交流。”&nbsp; “那谢谢你的夸奖。”吴璜冲老詹姆说，后者以低声的咆哮回应。她又看向我，说，“你们的手势跟人类手语不一样，吃饭怎么表达？”&nbsp; 我用右手拍拍左胸。&nbsp; “那走路呢？”&nbsp; 我双掌合十，拍了三下。&nbsp; “撒谎呢？”&nbsp; 我用右手中指按着太阳穴，揉了一圈，又在她手心上解释道：“如果一直说谎，手就不放下来。”&nbsp; 吴璜皱起眉头，“奇怪，这种语言既不是基于哪种已知语系，也不是出自生活经验……这么说起来，虽然你们变成丧尸，声带僵化了，但并没有忘记文字和语言，甚至还有自己的交流方式。还不用呼吸，体力也大了很多。要不是丧尸喜欢咬人，简直就是人类进化的高阶版。”&nbsp;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沉思一阵，慢慢写道：“但我还是想当回人类，继续跟你在一起，真正保护你。”&nbsp; 吴璜脸上泛起红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别过头。&nbsp; 月轮垂得更低，像一个巨大的橙黄的玉盘，盘底边缘已经插入了海面。小船随浪起伏，驶入明月当中。&nbsp; 吴璜侧身坐着，从我的角度看，她逆隐在光晕里，样貌模糊而轮廓清晰。这个晚上，她只是一张被月光裁出来的剪影，轻轻地贴在月亮上。&nbsp; 天快亮的时候，我四下环顾，周围一片幽暗，都是茫茫海水。&nbsp; 糟糕，迷路了。&nbsp; 我着急起来，拉起吴璜的手臂，想给她写字。但一拉过来，就觉察到她体温高得异常，再看她的脸，脸颊通红，嘴唇颤抖，眼睛紧紧闭上。&nbsp; 昨晚连续惊吓，加上海水湿衫，她瘦弱的身子终于熬不住，发起了高烧。&nbsp; 怎么办怎么办？茫茫大海，无着无落，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nbsp; 我站起来，转来转去，一没留神，跌进海里。&nbsp; 老詹姆在海水里漂浮着，一些小鱼群正在围着他啄食，我跌下来，把鱼群惊散了。&nbsp; 下沉之前，我一把抓住老詹姆，爬上了船，再回头，发现老詹姆已经泡得发白，身上腐烂的地方都被啄干净了，只留下巨大的创口。&nbsp; “你再不把我拉上去，”他的手指慢慢划动，“我就只剩下骨架了。”&nbsp; 我连忙把他拉上船，绳子却没有解开。他躺在船尾，贪婪地看着船头的吴璜，手上却比划道：“她好像发烧了。”&nbsp; “我知道。”&nbsp; “如果不及时治疗，她会死的。”&nbsp; “现在没有药也没有医生，你知道怎么救吗？”&nbsp; “我知道啊，不需要药物也不需要大夫，有一个很好的救她的办法。”&nbsp; 我大喜过望，连忙比划：“什么办法？”&nbsp; 老詹姆缓缓道：“趁她还没死，咬破她的血管，让她感染成丧尸。这样她就不会死了。”&nbsp; “也不会活着了。”我一屁股坐在船舱，缓缓道。&nbsp; “但至少跟我们是同类了，你们可以天长地久地在一起。”&nbsp; “你说过，爱是成全，不是——”&nbsp; “你就当我的嘴巴是肛门，说的都是屁，你怎么就当真了呢！”&nbsp; 我看着吴璜，她的面孔隐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但我依旧能记起她的姣好。&nbsp; 不，她不能变成丧尸，而且我对她有承诺，保护尚且没有做到，更不能伤害了。&nbsp; 老詹姆看出我的犹豫，顿了顿，再次移动手指，“既然这个上上之选你不用，那就只能用下下之策了。”&nbsp; 我木然地看着他。&nbsp; “往岸边划去吧，带她去人类阵营，那边会有药物。”&nbsp; 我摇头比划：“别讽刺了，现在海岸在那个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划回去？”&nbsp; 老詹姆努力伸着脖子，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有一颗星星正一闪一闪。那是黑暗里唯一的光亮。&nbsp; “这是启明星，这个季节出现，是在南方。我们要划回岸边，是在西边，你对照着它划就行。”&nbsp; 我大喜，“你怎么不早说！”&nbsp; “因为我还不想死在人类手里，”他慢吞吞地说，“真正的死。”&nbsp; 的确，如果送吴璜回人类营地，人类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救她，而是杀了我和老詹姆。这个结果我想过，但依旧决定送她离开。&nbsp; 我沉默了一会，对老詹姆说：“死亡，是我们最终的结局。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nbsp; 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没表达任何含义，又收拢起来。&nbsp; 我向西边划桨，小船逐渐向岸靠近。天光微亮，远处能看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黑影，应该是红树林。&nbsp; 我担心岸边还有丧尸，没有直接上岸，而是加劲再划，绕开红树林，向滨海大道的尽头驶去。朝阳从我们背后升起来。&nbsp; “再往前，就是人类的势力范围了。”老詹姆说，“你还记得上次人类又来进攻，我们越过那个山坡，一路追过去，冲向人类吗？”&nbsp; 我划着桨，没空回他。&nbsp; 他接着说：“你肩上的伤口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我们那么多丧尸一起冲，都被人类挡回来了，现在只有我们俩——哦不，我被绑住了，只有你一个，你觉得你能把她送到人类手里吗？”&nbsp; 这个问题也是我所困扰的。人类害怕被咬，一看到我，隔老远就会乱枪齐发，将我打成筛子。&nbsp;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nbsp; 小船绕过红树林，靠在岸边。这里曾是个公园，但早已破败，炮弹留下的焦坑随处可见。&nbsp; 岸上就是一个斜坡，老詹姆说得没错，上次丧尸追击人类，我就是在这里被一根树枝划中肩膀，留下了伤口。&nbsp; 但我环顾四周，一棵树也没有，地上只有烧焦了的树干。初春时节不应该是这样的景象，但战争毁了一切。&nbsp; “你留在这里，”我冲老詹姆说道，“我送她过去后，再来跟你一起回城里。”&nbsp; “别想太多，能把她送回去，就已经是极限了。”&nbsp; 我低着头，把昏迷中的吴璜抱起来，走上山坡顶。但刚走没几步，一声枪响便震碎黎明。我一惊，抬头看到一队人类士兵从山坡的另一边出现，一共六人，跨枪携弹，警惕地看着我们。我站在坡顶，朝阳从我身后照过来，他们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我的样子，只是开枪示警。&nbsp;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腹中又涌起了饥饿感，几乎是下意识想冲过去。但我右肩的酥麻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传遍全身，连喉咙都痒了起来。我侧过头，看到了肩上的花，它被清晨的光照着，海风掠过，微微招展。才经过一夜，她的花苞已经张大了不少，色泽更加湛蓝，一些花蕊伸出头来。看着它的一瞬间，那股永远折磨我的饥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nbsp; 士兵们慢慢包围过来。&nbsp; 这么近的距离，逃肯定逃不掉，那么这个被战火焚烧的草坡，就是旅程的终点了。&nbsp; 我想着，把吴璜放到山坡上。她依旧昏迷着，脸上红晕，像是也升起了朝霞。我留恋地看一眼，往旁边走了几米，举起手，示意没有威胁。&nbsp; 士兵们怀疑地走近，看清我的样子后，大惊失色，齐刷刷地举起枪。&nbsp; 我闭上眼睛。下一秒，他们的枪声会响起，但接着他们会发现吴璜还有呼吸，会救起她。&nbsp; “等等，”有人说，“这个丧尸好像有点不一样。”&nbsp; “对啊，他为什么没有冲过来？”&nbsp; “他投降了？”&nbsp; “第一次看到这么怂的丧尸……”&nbsp; 他们拿枪指着我，疑虑重重。这时，有人看到了岸边的小船，叫道：“那里还有一个丧尸……但好像被捆住了。”&nbsp;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沉吟道：“最近罗博士在征集活体丧尸，正好遇到这两个，一个被捆，一个没有攻击性，白捡的一样……那就都带回去吧。”&nbsp; 他们把我捆得结结实实，又将老詹姆扛了过来。一个士兵打算去捆吴璜，刚碰到她，一愣，手指在她鼻子前探了探，报告说：“队长，这个女孩还有呼吸！”&nbsp; “她不是丧尸吗？”&nbsp; “应该不是。”&nbsp;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nbsp; 然而，队长听到吴璜是人类时，脸上露出失望神色，似乎救助人类远不如俘获丧尸的功劳大。&nbsp; 他端详了一会吴璜，摇摇头：“那她怎么会跟丧尸混在一起呢，恐怕是丧尸的间谍吧。”&nbsp; 士兵说：“可能也是被咬了，正在发烧。”&nbsp; “营地里的药物也不够……那就把她留在这里吧。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nbsp; 说完，他们扛起我和老詹姆，大步往西边走。我愣了一下，随即挣扎起来，士兵们把合力我按住。队长走过来，狠狠地用枪托砸我的脑袋，皱眉道：“刚刚还老实的，现在怎么闹起来了？”&nbsp; 我被砸得一阵眩晕，但梗着脖子，努力看向身后。吴璜躺在山坡上，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样子。&nbsp; 我再挣扎，但被皮带捆着，抵抗不了这几个强壮的士兵，被抬了起来。吴璜的身影被挡住，再也看不见。&nbsp; 我喉咙里的痒变得剧烈，像是种子突破泥土，我张开嘴，大声喊道：“等一等！”&nbsp; 士兵们呆住，队长诧异地看着我。连老詹姆也转头四顾，视线最后落在了我身上，他残缺的嘴张开着，久久不能合上。&nbsp; “求求你们，救救她！”我继续喊着。&nbsp; 然后，自己也愣住了。&nbsp; 6&nbsp; “你给我闭嘴！”队长冲我吼道。&nbsp; 我说：“你不懂的，当一个人失去了一件东西太久，再失而复得时，会格外珍惜，比如爱情和健康，还比如声音。想当年我变成丧尸的时候，身上第一个永久硬化的器官，就是——你的眼睛不要睁这么大，不是别的，是发声器官。我的声带僵化了，从此只能用手语说话。但其实声音是上帝赐给这个世界的礼物啊，鹿鸣鸟语，风声海潮，都是音乐。还有，如果我想跟一个人在一起，我就告诉她，我爱她。哎对了，队长啊，你有没有对人说过我爱你。噢噢，看你的表情，那就是没有了，没关系没关系，还来得及，在你变成丧尸之前……你别打我呀，我只是抒发重新能够说话的快乐，不信你问问这个又老又丑的丧尸——老詹姆，如果你能够重新说话，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喋喋不休？”&nbsp; 老詹姆打着手势：“你闭嘴！”&nbsp; 我说：“看来你也不能感同身受。虽然我们有一套手语，但最好的交流方式，还是说话。人长出手臂，是为了拥抱，不是打手势。以前每次我们交流，都只能面对面站着，说实话你可别生气啊，每次看着你我都很难受的，你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变成丧尸更丑了，脸上还有个破洞。这些都可以忍，但你说你干嘛没事叼根烟呢，你又不能抽。现在好了，我可以不用看你，就直接说话了。你也别生气，如果你长得有吴璜一半好看，我肯定每天跟你说话。吴璜，你说是不是？”&nbsp; 吴璜刚刚苏醒，有气无力地说：“求求你，你不要说话了，听着头疼。”&nbsp; 我“哦”了一声，闭上嘴。&nbsp; 一个小时前，我突然张口说话，不但让他们震惊，自己也百思不解。&nbsp; 但这也使得我成了最特殊的丧尸，队长立即跟人类营地的长官请示，听称呼，好像是一个叫罗博士的人。&nbsp; 罗博士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命令队长把我们都带回去。&nbsp; 因为担心遭到丧尸群袭击，人类的营地往西退缩了很远。士兵们配有两辆汽车，但要回到营地，还需要一阵子。&nbsp; 我有些担忧，但也没办法，我和老詹姆都被捆住了手脚，绑在汽车后排，动弹不得。&nbsp; 我抗议道：“这样不太好吧，很不人道啊。”&nbsp; 队长想了想，点头说：“也是，你提醒我了。”说完，让手下士兵把我们关进了后备箱。&nbsp; 我跟老詹姆手脚折叠，挤在一起，在黑暗中彼此瞪着。&nbsp; 开了大半天，车子停下。&nbsp; 听士兵们的交谈声，是路过了一个荒废小镇，他们打算下车收集物资，顺便吃点东西。&nbsp; “别忘了去药店，找找退烧药！”我在后备箱里大喊。&nbsp; 队长把后备箱打开，对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你不是个丧尸吗？”&nbsp; “我被咬之前，是她的男朋友，”我说，“我要一直保护她的。”&nbsp; 队长沉吟一下，说：“那你跟我们一起来。”&nbsp; 士兵解开我腿上的皮带，让我走在他们前面。这也是为了让我去测试危险吧，如果有丧尸出没，我会第一个发现。&nbsp; 我们在破败的街道上穿行。看得出来，这里原来是一个旅游小镇，街道和店面都参考了西式风格。路旁栽种着花木，远处，一个教堂的尖顶在暮色中露出来。&nbsp; 这本是极具风情的小镇，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石板路面布满了褐色的痕迹，一看就是血液沉积。商铺橱窗和店门都被砸破，玻璃碎片散落一地。&nbsp; 可以想见，丧尸蔓延时，这里爆发了多么残酷的厮杀。&nbsp; 一个士兵目呲欲裂，恶狠狠地看着我。&nbsp; 他的眼神很熟悉，跟丧尸看着人类时的眼神一样。&nbsp; 我有点害怕，缩了缩脖子。&nbsp; 天快黑了，我们在便利店翻找，总算运气不坏，找到了一些食物和水。在我的坚持之下，又在药店里找到了一盒布洛芬。&nbsp; 我赶紧回到车旁，看了看布洛芬的保质期，然后灌进吴璜嘴里。&nbsp; 吃了药，加上休息足够，她气色很快恢复了些。&nbsp; 士兵们把食物分给她，一起吃着。我被绑在一旁，看着他们大口嚼食饼干，肚子不争气地咕隆了一声。&nbsp; 士兵们大惊失色，举枪四顾。&nbsp; 我惭愧地说：“不要紧张，是我发出来的，我饿了……”&nbsp; “那你要吃我们吗？”一个士兵紧张道，“你终于要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我就知道！”&nbsp; “哦，我想吃饼干。”&nbsp; 士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解开我身上的皮带，递给我一块饼干。我一口口地吞咽掉。久违的饱足感在胃里弥漫。“真好吃啊。”我满足地说。&nbsp; “你究竟是不是丧尸？”队长怀疑道，“你身上这些伤口，会不会单纯只是溃烂？”&nbsp; 我心里也满是困惑。似乎我身体里也正有一条船，将我缓缓渡回彼岸，脑子里的记忆也时隐时现，浓雾中鸟翅扑振。&nbsp; 我正想回答，眼角抽动，见到街对面的店铺里，摆着一架钢琴。&nbsp; 我脑子里咯噔一声，不自觉地站起来，向对面走去。&nbsp; 士兵们警戒地看着我。&nbsp; 我来到钢琴前，按下一个键。这是机械钢琴，不需要通电，但有些受潮，声音有点涩。我又按了几个键，琴声连续响起，如同溪水流动。&nbsp; 脑袋里的浓雾被冲散了，记忆的某个角落里，冻土化开，我将琴键一个个按下去，一首钢琴乐流淌出来。&nbsp; 吴璜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布满了惊讶。士兵和队长都长大了嘴巴。在我弹琴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来打断我。&nbsp; 我弹完后，走回车旁。一个士兵提着皮带，想来绑住我，但队长摆了摆手。&nbsp; 我坐在车后排，跟吴璜坐在一起。&nbsp; “嗨，你之前都没有说，”我很高兴，“原来我生前还会弹钢琴。”&nbsp; “我……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弹钢琴。”&nbsp; 我问：“那我是凭什么追到你的？”&nbsp; 士兵们回头看我们一眼，又转过头去。其中一个喃喃道：“这年头，又会弹钢琴又会追姑娘，肩上还长了朵花，丧尸都这么风骚吗？”&nbsp; “其实……”吴璜刚要回答，听到他们的嘀咕，就没有再说话了。&nbsp; 汽车在夜色中行驶，道路破烂烂，所以车速很慢。到下半夜的时候，才到了营地。&nbsp; 一排军人站在门口，面色严肃，武器森然。领头的白发军官旁站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几个月没有洗过——或是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洗过，他戴着眼镜，厚镜片下的眼神却精光四射，灼灼地看着我们。&nbsp; 士兵们对军官敬完礼后，也对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低声说：“罗博士。”&nbsp; 罗博士却没搭理，径自穿过士兵们，站在我身前。他看了我良久，久到露出癫狂神色，久到我都有点不自然了，才听到他喃喃道：“果然有些异常！我要研究！”&nbsp; 白发军官却拦住了他，警惕地看着我。&nbsp; “先关起来。”军官说。&nbsp; 7&nbsp; 我被关在一个房间里，一面墙是镜子，另三面都刷得雪白。&nbsp; 房间里除了一副桌椅，空无一物，我大部分时间都对着镜子，龇牙咧嘴。&nbsp; 有一次我张开嘴，看到我的牙龈居然鼓起来了，上面还有几条充盈的血管，不再像过去那样干瘪成一层枯灰色的皮。&nbsp; “怎么回事，”我有点不解，“难道我又变成人了？”&nbsp; 这几天，一些零碎的记忆在也恢复。房间的布置很熟悉，我想起来，在很多电影里，审讯房就是这样的，我在镜子上只能照见自己，门外的人却像看透明玻璃一样能看见我。&nbsp; 我冲镜子摆摆手，说：“对面有人吗？你们好……”&nbsp; 可以想象：对面的人一定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nbsp; 果然，我这么说之后，门就被推开了。罗博士走进来。他身后有四个士兵，两人用枪指着我，另两人把我绑在椅子上。&nbsp; 我没有丝毫反抗。&nbsp; “你真的跟其他丧尸不一样。”他搓了搓手，看着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是索拉难病毒又变异了吗？”&nbsp; 我说：“吴璜呢？”&nbsp; 罗博士继续看着我，兴奋地说：“但是索拉难病毒的机理我们已经研究透彻！一旦被血液接触，百分百被感染，百分百致死。&nbsp; 你的心肺功能、语言功能，消化系统……全部崩溃了，而且照道理是不可逆的。”他对着我上下打量，“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nbsp; 他的话如此急促，像是连珠炮一样，眼神也很渴切，仿佛我在他眼中是一件珍宝，而不是致命的丧尸。&nbsp; 真是典型的科研人员，我心里想，但还是问：“吴璜呢，她在哪里？”&nbsp; “噢噢，那个女孩，她很好……”&nbsp; 罗博士说完后，吩咐士兵在把针管插进我的动脉里。&nbsp; 我说：“别费力气了，我身上没有……”说着，我也愣住了——随着芯杆的上升，一股褐色的液体在针管里出现，虽然很粘稠，但确实是血液。&nbsp; 罗博士的表情也是一片惊喜，迫不及待地拿起注射器，装进冷藏箱，匆匆出门。&nbsp; 看守的士兵们知道我吃过饼干，因此也每天送常规食物进来。&nbsp; 他们对我很好奇，我埋头吃东西的时候，会问东问西，回答之后，我也问道：“对了，这个罗博士是什么人啊？”&nbsp; 士兵们立刻露出敬意。&nbsp; 原来别看罗博士不修边幅，在病毒肆掠前，就是病理学博士了，好几篇论文都登上了顶尖期刊。&nbsp; 病毒爆发后，他一心研究丧尸，寻找解决这场末世浩劫的办法，研制出了许多对付丧尸的药。&nbsp; 之前丧尸行动缓慢，就是因为罗博士把僵化药藏在尸体里，漂到岸边让丧尸啃食，再辅以药剂喷雾，才让他们集体迟缓，战斗力大减。&nbsp; “原来这个书呆子这么厉害啊。”我也不由佩服起来。&nbsp; 接下来几天，罗博士每天都会来抽一管我身上的血，每次来脸上的惊异之色都会加深。&nbsp; 有时候他围着我转，嘴里念念有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得也一般啊，怎么会如此不同？难道是身上长了一朵花的原因？”&nbsp; 我一听，连忙说：“怎么会！虽然你厉害，但这朵花可不是为你长的。”&nbsp; “那是为谁？”&nbsp; “是为了吴璜。”我慢慢地说，“我生前的女朋友。”&nbsp; 罗博士听完，若有所思。&nbsp;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第二天，吴璜就来看我了。&nbsp; 墙面镜被调成透明，隔着玻璃，我与吴璜对视。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但嘴里说的话完全被玻璃挡住了，我听不到，不过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也很开心。我肩上的花随着她的笑容招摇。&nbsp; 那天过后，我就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吴璜了。玻璃外看守我的人，看我的眼神也出现了变化，不再是一味的嫌弃和恐惧，目光中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nbsp; 外面肯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我想，而且直觉告诉我，肯定跟吴璜有关。&nbsp; 这一天，玻璃外看守的人换了班，但下一班人迟迟不来。我有点好奇，推了推门，不料合金门竟应手而开。&nbsp; 我叫了一声，但门外空荡荡的，无人回答。我只得疑惑地前行。廊道里空无一人，直到我走出看守区，都没有见到一个士兵。&nbsp; 我高兴起来，想着去找吴璜，便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朝生人气息密集的西边走去。&nbsp; 傍晚的天气里，夕阳惨淡，一群鸟在树林间扑腾着。这片营地藏在一片树林中，伐出空地，空地上布置了许多帐篷和板房。&nbsp; 我走到一处板房前，耳边都能听到人声喧哗了，迈步进去前又停下了——我这幅相貌，要是进了人群里，恐怕会吓坏不少人。&nbsp; 于是我绕开板房帐篷，沿着周围的树木转悠，希望听到吴璜的声音。&nbsp; 走了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吴璜的说话声没听到，却撞到了一个人。&nbsp; “是谁呀……”对面的人疑惑地问。&nbsp; 借着远处帐篷透过来的灯光，我隐约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穿着破旧的裙子，正好奇地看着我。&nbsp; 她想必是出来捡拾柴草的，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我灰败的脸色和腐烂的伤口。&nbsp; 我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好奇地盯着我，说：“你也迷路了吗？”&nbsp; 我说：“你迷路了？那我带你回去吧？”&nbsp; 我牵着她的手，朝树木缝隙透出的光亮走去。&nbsp; “你的手好冷。”她抱怨道。&nbsp; 我有些不好意思，挪了挪，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臂。“这样好些了吗？”&nbsp; “好多了……其实冷一点也没关系的。”&nbsp; 夜深了，身后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低头看了下，小女孩走得很认真，不禁问道：“你不害怕吗？附近可能有丧尸呀。”&nbsp; “我听妈妈说，丧尸已经不可怕了。”她说，“最近营地里还来了一个丧尸，身上长着花儿，蓝色的，可好看啦，而且还不咬人。要是每个丧尸都这样，我很快就能回家了！”&nbsp; 我不禁一阵暗喜，又问：“你家在哪里？”&nbsp; 小女孩挠挠头，说：“我忘了……”&nbsp; 正走着，草丛里一声轻响，小女孩“呀”了一声。&nbsp; “怎么了？”&nbsp; “我的手被划破了……”&nbsp; 其实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她流血了，因为我的鼻子本能起抽动，牙齿一阵战栗。久违的饥渴蒙上脑袋，让我一阵眩晕。&nbsp; “是我划伤，你怎么呻吟起来了？”她奇怪地说。&nbsp; 这一声稚嫩的话语将我从饥渴中惊醒，我蹲下来，撕开布条，替她包好。幸好伤口不深，可能是被锋利的叶子划过，包好就没事了。&nbsp; 我们牵着手走到帐篷区，聚集起来的人们看到我们，都惊呆了。一个女人冲过来，拉开小女孩，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我。&nbsp; “她迷路了，所以我带她回来。”我解释道。&nbsp; 女人看了看小女孩，后者点头，她犹豫一下，低声道谢。&nbsp; 人们看我的目光有些软化，一个人鼓起勇气走到我跟前，又转头冲其余人笑道：“他真的不咬人……”更多人走过来，好奇地捏捏我身上的肉，还有人看到我肩上的花了，赞叹道：“这朵花真漂亮，这个丧尸真风骚。”在这些赞扬中，&nbsp; 我真的红了脸庞。&nbsp; 吴璜就站在人群中，视线越过许多人，也看着我。这时候夜色浓重，帐篷里灯光透出，仿佛一个个昏黄的月亮，落在了地上，簇拥着她。&nbsp; 在与她的对视中，我肩上的花苞微微颤抖，仿佛风吹，又仿佛在蠕动。&nbsp; 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我一愣，也转过头，看到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蓝色花叶虽然小，但层层叠叠，芳香四溢。&nbsp; “花开了？”吴璜走近说。&nbsp; “是啊，看到你，”我说，“花就开了。”&nbsp; 她伸手想去触碰，又缩了回来。我连忙摘下一片花瓣，居然还有点微微痛楚，皱了皱眉。&nbsp; “怎么了？”她问。&nbsp; “没事，这片花瓣送给你。”&nbsp; 吴璜刚刚接到手里，想说什么。这时，一群士兵就挤开人群，把我重新押了回去。&nbsp; 不久后，罗博士又来见了我。&nbsp; 他还是脏兮兮乱糟糟的模样，眼睛里血丝密布，似乎好几天都没睡着了。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嫌弃地退了一步：“你手上有油，别碰我……”&nbsp; “那你跟我走。”&nbsp; “去哪里？”&nbsp; 他说：“去见你的朋友啊，跟你一起来的丧尸。你现在身体已经跟丧尸不一样了，我得看看丧尸对你有什么反应。”&nbsp; 他领着我来到关押老詹姆和其他丧尸的看守室，门一打开，丧尸们立刻呜呜嘶叫，罗博士连忙退出去，把我留在房间里。&nbsp; 丧尸们围过来。&nbsp; 我有点害怕，毕竟我身体里也开始有血流淌，对他们而言，这些足以引发可怕的饥饿。&nbsp; 但老詹姆看了我很久，才抬起头，打着手势：“你好像变胖了。”&nbsp; 我说：“你好像变丑了。”&nbsp; 其余丧尸也跟我打招呼，我问他们：“你们一直在这里吗？”&nbsp; “是啊，”他们说，“原先有很多丧尸，一个个被拖出去，说是做实验，结果都没有回来。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了。”&nbsp; 见丧尸跟我一直闲聊，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罗博士和士兵们走进来。丧尸们立刻扑过去，士兵们喷出网兜，罩住他们，罗博士拉着我走出去。&nbsp; “我还没跟他们聊完呢……”我抱怨说。&nbsp; 走到门外，我眼睛一亮，因为面前站着吴璜。她脸上笑意盈盈，看着我说：“阿辉，我要找你借一样东西。”&nbsp; “要借什么，都可以的！”我连忙拍胸膛说。&nbsp; 她指着我的肩膀，“你的一片花瓣。”&nbsp; 原来我被关在看守室的几天，吴璜也没有闲着。&nbsp; 她回到营地以后，仔细琢磨我身上的变化——我既然能够由丧尸向人类转变，从死亡之河的另一岸横渡而回，那其余丧尸也应该有生还的可能。&nbsp; 她向幸存者临时委员会汇报了我的情况，委员们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两边争执不下。&nbsp; 直到我牵着小女孩的手出现在帐篷区，他们才最终确认我跟其他丧尸不一样。&nbsp; 而吴璜思索许久，发现我身上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肩上伤口长出来的花儿。&nbsp; 想通之后，她连忙去找我，听士兵说我被带到了老詹姆这边，又跑了过来。&nbsp;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朵花本来就是为你长的，你要摘掉，当然可以啊。”&nbsp;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士兵们面面相觑，连罗博士也抽动了下眉头，嘀咕道：“没想到世界末日了，还被丧尸喂一口狗粮……”&nbsp; 我说：“我们本来就是情侣嘛。”&nbsp; 吴璜也脸红了，忙说：“不要一整朵，花瓣就可以了。”她让我站住，用镊子小心地夹下花瓣，放在冷藏盒里，递给罗博士，“您可以分析一下成分，制成药剂。”&nbsp; 罗博士如获至宝，连连点头。&nbsp; 三天后，根据花瓣研制出来的第一管药剂就出现了。整个营地的人都很兴奋，在实验室围观，要看药剂打进丧尸体内的效果。&nbsp; 我也被带到了关押老詹姆的看守所外面，跟人群一起观看。&nbsp; 罗博士显然三天都没有休息，眼睛里的血丝密密麻麻，但他脸上是兴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nbsp; “这就是世界的希望，”他说，“如果每个丧尸都能回转成生人，那我们就可以跟那些逝去的亲人再度拥抱了。”&nbsp; 这番话在人群里引起一阵涟漪，有些人的眼角都迸出了泪光。&nbsp;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将注射器扎入一个老詹姆的胳膊，然后迅速退出看守室。&nbsp; 老詹姆被捆在座椅上，罗博士离开之后，按下了某个按钮。单向镜的里面，我看到几个丧尸身上的皮带“啪”一下解开，丧尸们都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动。&nbsp; 只有老詹姆还坐着，脑袋微晃，似乎有些彷徨。&nbsp; 看到他不同于其他丧尸的模样，我心里一喜，站在一旁的吴璜也露出了笑容。&nbsp;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肩上的花，确实是解……”&nbsp; 话还没说完，看守室里就发生了变故，老詹姆一下子站起，脸上的腐肉疯狂地痉挛，呲出乌黑牙齿，狂躁地走来走去。&nbsp; 他一边走，喉咙里一边发出低哑的嘶嘶声。&nbsp; 丧尸们有些困惑，冲老詹姆打着手势，但他没有丝毫反应。&nbsp; 我和吴璜对视一眼，都非常不解。&nbsp; 这时，老詹姆仰头嘶吼，却只发出低沉的呜咽。吼完后，他豁地转身，朝一个丧尸过去，咬住了丧尸的手臂，然后猛一甩头，将整条手臂撕了下来。&nbsp; 一蓬黑血从丧尸肩上喷出，溅在单向镜上，缓缓流下，将我们的视野染成一片黑红。&nbsp; 8&nbsp; 药剂失败之后，我又回到了看守室。&nbsp; 这次，一连好些天都没人来看我，墙面玻璃又恢复成单向镜，士兵们也只把食物放进来就走，不与我多交谈。&nbsp; 我更担心的是吴璜，她极力争取的机会，希望靠我身上这朵花才研制解救丧尸的药，却不料药剂让丧尸极度疯狂，这一次连同类都咬。&nbsp; 这种挫败肯定会让吴璜不太好受。“都怪你啊，”我扭头看着肩上兀自摇摇晃晃的花朵，“一点都不争气。”&nbsp;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门被推开，罗博士带着士兵们走进来说：“跟我来。”&nbsp;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看守区，穿过幸存者生活聚集的地方。&nbsp; 很多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但他们都没有上前跟我说话。我有些诧异，小声问罗博士：“他们怎么了，好像有点怕我？”&nbsp; 罗博士转过头，厚厚的镜片下，眼神有些灰暗。他也小声说：“他们不是怕你，是尊敬你。”&nbsp; “啊？为什么？”&nbsp; “因为你马上就要当大英雄了。”&nbsp; 我一愣，“怎么回事？”&nbsp; 罗博士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进去再说吧。”&nbsp; 很快，我就知道我要帮什么忙了。我们走进了军队的指挥室，几个戎装的军人一脸严肃地围着我，为首的正是之前在营地前迎我的白发军官。&nbsp; “从这朵花上提取的药剂失败，证明你只是个例，我们不能把希望放在丧尸变成人类上。”军官眯眼看着我，眼神锐利如鹰隼，“现在，我们决定组织一次反攻。”&nbsp; “但你们之前不是试过很多次吗，都被丧尸打回来了？”我说。&nbsp; 军官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也不能叫被打回来，是战略性撤退……总之，这次我们有了制胜法宝，就是罗博士最新研发的FZIII型病毒。”&nbsp; 罗博士站在一旁，小声插嘴道：“FZIII还没有研制成熟，IV型也只是理论，需要复核实验……”&nbsp; “战争就是最好的实验。”军官打断他的抱怨，“FZIII型病毒是你一手研究出来的，你来解释一下。”&nbsp; 说起病毒，罗博士振奋起来，从旁边的金属箱里拿出一个试管，举到我眼前。&nbsp; 冰蓝色的液体在里面晃荡，在灯光照射下，这半管药剂显得美丽又诡异。&nbsp; “FZ，意思就是冰冻丧尸，当然，这是一种修辞手法，它不会真的将丧尸冻住，但可以让他们行动迟缓，最终彻底成为不能动的僵硬尸体，真正死去。你放心，FZIII型对人无害，它能识别丧尸体内的索拉难病毒，并以之为养料，两种病毒进行结合，在丧尸体内蜕化成IV型。III型只能拖慢丧尸的速度，IV型就能将丧尸彻底杀死，而且还有传染性，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大量丧尸。”&nbsp; 罗博士用看着恋人般的眼神注视着试管，喃喃道，“它是丧尸的毒，却是人类的解药。”&nbsp; 我听得不是太懂，就问：“既然这么厉害，你们用就是了，把我叫过来做什么呢？”&nbsp; 军官说道：“咳咳，这个……FZIII型的研制还不是很成熟。我们把它放在尸体上，进入丧尸内部，用气罐洒进丧尸群，沾在丧尸皮肤上。这样内外结合，的确能让丧尸行动变得缓慢，但也仅此而已。FZIII型病毒在丧尸体内并没有蜕变成IV型病毒，也就没有形成传染性，杀伤力不大。”&nbsp; 罗博士接着解释道：“我想了很久，原因可能是丧尸体内的索拉难病毒太过密集，有自身的防御机制。所以FZIII型病毒需要在某种温和的环境下，进行过渡性培养，这种环境既要有血肉，又要有索拉难病毒……”&nbsp; 我一拍脑门，说：“这说的就是我身体里嘛。你们是不是想用我的身体当做培养皿，培育IV型病毒？”&nbsp; 军官们互看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们的想法被这么直接说出来，彼此都有些尴尬。&nbsp; 罗博士挠挠头，“这个也只是理论，我觉得还需要大量时间来验证。”&nbsp; 军官挥了下手，似乎斩断了空气中的某种东西，说：“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丧尸越来越多，再迟一会，说不定人类的火种会彻底熄灭。”&nbsp; 罗博士小声嘟囔着什么，却也没有再争辩了。&nbsp; 我看了看罗博士涨红的脸，又看着军官刚毅强势的表情，最后，视线落在了幽蓝幽蓝的FZIII型病毒试剂上。&nbsp; 良久，我叹口气说：“我答应你们。”&nbsp; 罗博士说：“你要想好，IV型病毒现在还只是推测，如果它在你体内真的出现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很大可能，你也会死。”&nbsp; 这一刻，我并没有感觉到死的可怕，或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nbsp; 不过想想，在死亡之河上来回横渡，也是件挺酷的事情。而且，如果真的能阻止丧尸，那吴璜就能活在没有危险的世界里。&nbsp; 这么想着，我心里涌起一阵悲壮，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喜悦——没想到我成了拯救人类的关键，如果这是好莱坞电影，那么我就是主角，我就是布拉德·皮特。&nbsp; 我点点头。&nbsp; 军官露出喜色。&nbsp; 罗博士欲言又止，但还是用注射器抽出药剂，再缓缓打入我的血管。一股冰凉的感觉在血液里蔓延。&nbsp; “接下来呢？”我捂着手臂，问。&nbsp; 军官说：“接下来你要回到丧尸中间，等FZIII型病毒病毒慢慢进化成IV型，让病毒在所有丧尸中传播，结束这场灾难。”&nbsp; “丧尸……真的不能救了，只能毁灭吗？”&nbsp; “嗯，你只是个例。我们做过尝试，你也看到了，只是让丧尸变得更疯狂。”&nbsp; 我点点头。我想起老詹姆说过的话，在所有的故事里，丧尸都会被消灭，只是早和晚的区别。&nbsp; 尽管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想想还是让人觉得悲哀。&nbsp; “但我有个条件，”我说，“我要见吴璜。”&nbsp; 军人们对视一眼，目光里交换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信息。最后白发军官还是点了点头，说：“我带你去见她。”&nbsp; 因体内注射了FZIII型病毒，为保险起见，我被转进隔离车。&nbsp; 车上还有绑着其他几个丧尸——这是军官的安排，如果FZIII型病毒在我体内进化成IV型，那在车厢里我们就会互相传染，到时候直接放出去，传染效率会提高。&nbsp; 他们中还包括上次发了疯的老詹姆，但奇怪的是，现在他手脚被捆，眼神却格外平静，似乎那次疯狂咬人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nbsp; 但我没有理会他，只是透过玻璃看着赶来的吴璜。她身后还有几个士兵，拿着枪，离她很近。&nbsp; 几天不见，她瘦了许多，脸色憔悴，几缕发丝垂在耳畔。&nbsp;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对视着。&nbsp; “我要走了，”我说，“要回到丧尸中去了。”&nbsp; “嗯。”&nbsp; “如果这场灾难解决了，你要好好活下去。”&nbsp; 她点头，“嗯。”&nbsp; “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吗？”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虽然有点矫情，也俗，但离别的时候，总要说点什么吧？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套路的。”&nbsp; 吴璜看了看旁边的白发军官，军官点了点下巴，她才上前一步。她的脸离得很近，气息将一小块玻璃染得氤氲，也模糊了我的视线。&nbsp; “我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她说着，用右手中指轻轻按着太阳穴，似乎累极了，揉了一圈也没放下来，“你肩上的这朵花，不是丧尸的解药，丧尸不能转化成生人。你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nbsp; 我点点头，挥了挥手。&nbsp; 隔离车启动，载着我往来路驶去，吴璜的身影更加模糊。&nbsp; 突然，我捂着手臂，倒在车厢里，浑身抽搐。&nbsp; 罗博士透过玻璃看到了我的异状，先是一愣，继而快跑两步，使劲拍着车门，大喊道：“停一下停一下！”驾驶室里的人应声刹车，罗博士隔着玻璃问我，“你怎么了，是不是FZIII型起作用了？”&nbsp; 我抽搐不止，艰难地回答：“我不……身上好冷……”&nbsp; “快，钥匙在哪里！”罗博士叫道，“把门打开！药效提前发作了，我要带回去研究！”&nbsp; 拿钥匙的士兵走过来，还在犹豫：“博士，万一……”&nbsp; 话没说完，钥匙就被罗博士抢走。他打开车门，跳进车厢，凑到我面前问：“现在是什么感觉？”&nbsp; 我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罗博士关切的神色，不由暗自惭愧。我小声道：“对不起了……”&nbsp; “什么？”&nbsp; 我陡然翻身，一手从车厢前的士兵腰间抽出手枪，另一只手扣住罗博士肩膀，将他朝外抵着。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枪管已经顶住了他的脑袋。&nbsp; “都别动！”我大声道，“谁敢动，我就杀了他！”&nbsp; 丧尸的声带和舌头都坏死了，除了嘶吼，无法发出复杂的声音。&nbsp; 但我们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就是打手势。在海上漂流的时候，吴璜问过我，吃饭、走路和撒谎怎么表达。&nbsp; 而用中指按着太阳穴，轻揉一圈，正是撒谎的意思。&nbsp; 我还告诉过她，如果表示一直撒谎，手指就不要放下来。&nbsp; 刚刚，她跟我道别的时候，手指便是按在太阳穴上的。&nbsp; 她是在告诉我：她说的话是谎话。&nbsp; 那也就是说，我肩上的花是丧尸的解药，丧尸能够转化成生人。最关键的是，她并不安全。&nbsp; 联想到带着武器的士兵与她寸步不离，她说话还要经过白发军官同意，她的消瘦憔悴，我几乎可以断定——她正在被软禁。&nbsp;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我曾经对吴璜说过，我会保护她的。&nbsp; 说了这句话之后，我出门就没有再回来。我不能食言第二次。&nbsp;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我挟持着罗博士，与军官对视着。&nbsp; 军官不愧是沙场老手，几乎没有迟疑，第一反应就是举枪对准了吴璜的脑袋。&nbsp; “我们各有一个人质，”军官盯着我，冷声说，“但我的人比你多。你要想好。”&nbsp; 吴璜却不管不顾，大声叫道：“你别管我，快跑！你肩上那朵花是解药，之前的药剂被人掉了包，丧尸才狂性大发！你要保护好它！”&nbsp; 我顿时明白，怒气冲冲地看着军官，道：“你怎么这么卑鄙！难道治好丧尸会影响你的地位？”&nbsp; 军官说：“一派胡言！快放下刀，放了罗博士！”&nbsp; 我往身后看看，慢慢拉着罗博士后退，说：“你有士兵，但我也并不是一个人……”说着，我一挥手，拉开最近的一个丧尸身上的绳扣，他得了自由，低吼着要来咬罗博士，被我一脚踢到车厢口。&nbsp; 他还没爬起来，就闻到了更为浓烈的生人气息，更加癫狂，朝士兵们扑过去。&nbsp; 我如法炮制，将丧尸们全部放出去，只留下了老詹姆。&nbsp; 车厢外一片混乱，只要有人被咬，很快就会加入丧尸的阵营。士兵们仓皇后撤，吴璜趁机摆脱了挟持，向我跑过来。&nbsp; 她经过一个丧尸身边时，丧尸张嘴要去咬她，我连忙喊道：“右边！躲开！”她听话地跳了一步，丧尸便去追逐其他人了。&nbsp; 她跑到车前，我也丢下罗博士，跳下了车厢。&nbsp; “现在呢？”我问她。&nbsp; “快走！”&nbsp; 我反手合上门，将老詹姆和罗博士关在车厢里，然后绕到驾驶室。&nbsp; 司机早就跑掉了，车门都是敞开的。我和吴璜坐上去，启动车子，在喷出的烟气中迅速离开。&nbsp; 我瞟了一眼后视镜，身后依然是一片混乱，但士兵们已经站稳了阵脚，正在逐步包围丧尸们。&nbsp; 一只丧尸从泥地里跃起，扑向军官，立刻被弹雨打成筛子。&nbsp; 吴璜显然也看到了。她轻声叹息。&nbsp; 9&nbsp; 车在林间行驶，原本的道路因无人休整，杂草从两旁蔓延。车轮一路向前，轧过草茎花藤，发出吱吱声。&nbsp; “我们去哪里？”我开着车，问道。&nbsp; 吴璜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看到我手上扶着方向盘，又呀道，“你开车很熟练啊。”&nbsp; 我看看自己的手，笑了笑：“这几天我记起了一些事情。”&nbsp; “那你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nbsp; “还没有……不过我的身份你早就告诉过我，总会慢慢想起来的。”&nbsp; 前方的路变得熟悉，我一愣：这不是就是我们在山坡上被抓后，士兵把我们押回营地的路吗？&nbsp; 这仿佛是某种循环——几天前，我冒险把吴璜从丧尸之城里带出来，送到人类营地，现在，我们又拼死从营地逃出来，回到了原路上。&nbsp;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那个隆起的山坡，像是绿草地伸出了舌苔，等着迎接天空的滋润。&nbsp; “对了，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转头，看着吴璜消瘦的侧脸，“你怎么会被他们软禁呢？”&nbsp; 她说：“那天给丧尸注射试剂，丧尸更疯狂，但我越想越不对，就用你送我的那片花瓣再萃取了一小管溶剂，悄悄给老詹姆注射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就看到他体内的索拉难病毒浓度开始降低，血小板也渐渐恢复活性。我想，上次之所以让丧尸疯狂，是有人把药剂掉了包，不希望丧尸变成人类。但我还没把数据保存，那个白头发的将军就察觉到了，他说我跟丧尸为伍，就把我关了起来。如果不是你提出要见我，可能现在还被关押着。”&nbsp; 我忿忿地拍了下方向盘，“我一看那家伙就不是好人！我看，他是怕丧尸变成再人类，会影响他的地位。哼，一把年纪了，还抓着权力不放！为了维持现状，宁愿把几十亿人拖下水。”&nbsp; 吴璜说：“但现在你肩上这朵花还在，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解药研究出来。”又皱皱眉，“不过我虽然学医，也只是研究生水平，不知道能不能成……”&nbsp; 我安慰道：“没关系的，有时间和工具，慢慢来，一定能成。”一拍脑门，“对了，我不是把罗博士也抓过来了吗？你们一起合作，一定可以！”&nbsp; 我想起罗博士和老詹姆还在关在后车厢里，便停下了车，打开车厢。&nbsp; 罗博士犹自惊魂未定，好在老詹姆被牢牢捆着，没有伤害到他。我向他解释了一切，他边听眼睛边发光，连连点头：“好好好！”他看看我，又看看吴璜，再看了一眼老詹姆，“我们四个正好可以成为拯救世界的组合！”&nbsp; “是啊，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丧尸，和一个……”我看看我自己，“半丧尸半人。这样的组合很符合好莱坞电影群戏的人物设置。”&nbsp; 吴璜也露出了笑容，下午的阳光在她笑纹里流淌。她说：“我们一定能拯救世界！”&nbsp; 这个午后格外美丽，阳光和煦，草长莺飞，春风拂过大地，空气清新得像是水流过肺部。&nbsp;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故事的尾声，一出舞台剧的落幕，没想到我能活到结局，我心里格外高兴。&nbsp; “那走吧！”我手一挥，“我们驶向希望之地。”&nbsp; 我正要开车，手臂上突然蹿过一阵寒流，仿佛有冰块塞进了血管里。一阵战栗袭击我了全身，我打着颤，从座椅上摔了下来，枪掉在地上。&nbsp; 吴璜连忙扶住我，脸色惶恐，一旁的罗博士却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着我：“又来？”&nbsp; 我筛糠似地发抖，声音碎成一缕一缕，“不是，真的很冷……”&nbsp; “那就是FZIII型真的发作了，要进化成IV型了？”&nbsp; 我也不太清楚，但身体里的异状越来越强烈，咬牙道：“应该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吗？”&nbsp; “那我就放心了。”&nbsp; 听到罗博士这句话，我一愣，吴璜反应慢了半拍，也扭过头去，问：“啊？”&nbsp; “看来我的研究成功了。”&nbsp; 罗博士走上前，捡起我落在地上的手枪，忽地露齿一笑，“这场丧尸浩劫，因我而起，也会在我手里终结。”&nbsp; 他笑的时候，牙齿森白，仿佛映上了匕首的寒光。这一刻，他眼睛里的木讷和呆滞不见了，一心埋头科研的宅男气质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热和残忍。&nbsp; 他吐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道：“你要是不病发，我还得找个机会制服你们三个，但现在，上天也帮我。”吴璜刚想过来拉我，立刻被他用枪指着，“你最好别动，我的手是用来做科研的，握着武器很不习惯，一不留神就会走火。”&nbsp; 吴璜立在原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那么，之前那管试剂，是你掉的包？”&nbsp; “当然。”罗博士低头看我，“你能从看守室跑出去，也是我安排的。”说着，他拍了拍脑袋，笑道，“但我就不多说了，我也看过不少好莱坞电影，反派总是死于话多。现在，让我们来进行毁灭所有丧尸的最后一步。”&nbsp; 他拖着我，来到后车厢，将我推了上去。&nbsp; “如果我的研究没错，你身上的IV型病毒会很快传染给这个丧尸。你们都会死。”&nbsp; 他持枪站在车厢前，目光灼灼，似乎在欣赏期待已久的表演，“然后我把培养好的病毒带回去，我依然是人类的救星。”&nbsp; 体内的寒冷越来越剧烈，我想向他扑去，但只能蜷缩着身体。FZIV型病毒似乎通过空气传播，我看到老詹姆原来呲牙咧嘴的表情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nbsp; FZIV型病毒在他身上已经开始起作用。&nbsp; 罗博士脸上笑意更浓，说：“哎呀，我终于明白反派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了，因为此时此景，实在让人得意啊——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们一直跟在你身后，如果你咬了那个小女孩，我们就会毫不犹豫杀死你，人类也会知道丧尸不可拯救。但你居然没有，我们暗中把她划伤，流出血来，你都没有下口。我把你带到看守室，这个丧尸居然也不咬你……但没关系，最终还是我赢了。”&nbsp; “为……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丧尸……”我抖着声音问，“我们都是人啊……”&nbsp; 他挠挠头，说：“人？人跟病毒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爆发性增殖，都在疯狂掠夺资源。这颗星球上的人太多啦，得清理掉一些，把空间和资源省出来。你放心，剩下的人会活得很好的，我们会走上新的进化之路。”&nbsp; 相比于体内的病毒，罗博士的话让我更加冰冷。&nbsp; 他转头，看到了我肩上的蓝色小花，“对了，还有这朵花。真是奇怪，其他博士花了那么多精力也研究不出索拉难病毒的解药，怎么这朵花就行？难道是自然的自我调节，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毒蛇出没处，七步内必有解药？”&nbsp; 他凑近了，凝视着花，突然一把将它连叶带茎地扯下来。&nbsp; 一股剧痛在我肩上蹿过。&nbsp; “就算是大自然，也战胜不了我！”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试管，里面是透明的液体。他把花塞进试管后，透明的液体迅速鼓出气泡，在密集的气泡中，整朵花都被溶解了。&nbsp; 罗博士把试管扔掉，溅出的液体在车厢壁滋滋作响，说：“丧尸就是丧尸，就应该被杀死，不要妄想着重回人类之身了。”&nbsp; 我满心绝望，却只能缩在地上，听着他得意的声音，看着老詹姆逐渐僵硬的表情，想着吴璜……对了，吴璜呢？&nbsp; “叫你话多！”一声娇叱响起，吴璜从车厢一侧跳出，手里举着一块石头，向罗博士砸来。&nbsp; 我顿时大喜，看来戏剧规律还是起了作用，反派只要话多，就能被抽空子打败。&nbsp; 但下一秒，罗博士敏捷地跳开，手按扳机，一颗子弹划过吴璜手臂，血流了出来。&nbsp; 老詹姆明显躁动了，耸动肩膀，但被捆得结实，无法起身。&nbsp; “好险，”罗博士夸张地拍着胸膛，“差点就被你们得手了。”&nbsp; 吴璜捂着受伤的手臂，悲愤地盯着我。我刚刚升起的希望破灭了，绝望地看着吴璜。&nbsp; 然后，我们俩的目光同时变得明亮。&nbsp; 我朝她点点头，她也颔首。她突然伸出手，将手上的血抹在罗博士的脖子和脸上，然后连忙跑开。&nbsp; “咦，你这是……”罗博士惊慌地摸了摸脸上，见只是鲜血，放下心来，“这是垂死挣扎吗？”&nbsp; “或者，绝地反击。”&nbsp; 这六个字是我说的。话音刚落，我已经凑到了老詹姆身前，手指努力抠动，解开了他身上的皮带。&nbsp; 下一秒，这个丧尸从座椅上扑出来，扑向了罗博士。&nbsp; 罗博士惊惶后退，但车厢离地半米，他一脚踩空，仰面摔倒在草地上。他跌在空中的时候，手指连扣，枪管响起一连串的砰砰声，子弹在车厢壁上撞来撞去。&nbsp; 我连忙蜷缩着身子。&nbsp; 老詹姆的身体被好几颗子弹击穿，但他浑然不惧。他的眼神格外扭曲，仿佛驱使他去攻击罗博士的，不再是饥饿，而是真正的愤怒。&nbsp; 他踉跄走到车厢口，低声嘶吼。&nbsp; 罗博士还没爬起来，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压了过来。老詹姆紧紧抱着他，张嘴向他脖子上咬去。&nbsp; 罗博士手被箍着，但疯狂朝老詹姆的肚子开枪。&nbsp; 子弹穿透了老詹姆的身体，带出腐肉和隐隐见红的血液，在空气中散成血雾，仿佛一蓬蓬红色蒲公英从他背后长了出来。&nbsp; 但他没有停顿，一点点凑近了罗博士的脖子，张开牙齿，又一点点咬了进去。&nbsp; 罗博士的眼睛里布满了绝望，像是两潭沼泽。&nbsp; 血先是从老詹姆的嘴角溢出，接着，罗博士的颈动脉处涌出一道鲜红的喷泉。&nbsp; 这对丧尸是无比强大的诱惑，但老詹姆没有丝毫吮吸，依旧死死咬着。直到罗博士没有丝毫声息，双眼被阴翳完全笼罩，才松开了牙齿。&nbsp; 我挣扎着爬过去，看到他躺在罗博士旁边，周围一片血污。吴璜站在几米外，想要靠近，又不敢。&nbsp; “你怎么样？”我问道。&nbsp; 他艰难地比着手势：“我的腰椎被子弹切断了，脑袋也中了一枪。”&nbsp; 我想说你会没事的，但不愿骗他，只是道：“哦。”&nbsp; “你看到没有，我的血也是红的了。”他说，“你的花真是有用，我原本也可以重新变回真正的活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但现在只能是真正的死人了。”&nbsp; 是啊，虽然他有了重新回转人类的迹象，但现在还是丧尸，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感染了FZIV型病毒，很快就会彻底僵化，不再动弹。&nbsp; “你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老詹姆道，“你的情况，比我好不到哪里去。”&nbsp; “但你先死。”&nbsp; 他做出一个哈哈哈的手势，表情却没有丝毫喜悦。过了一会儿，他又比划道：“真遗憾你也要死，”他指着不远处不知所措的吴璜，“你原本可以有幸福。”&nbsp; 我趴在车厢边，俯视着他。他的面孔虽然被血污遮住，但五官一下子清晰起来，浓雾中飞鸟扑腾而出。雾气散尽，我终于看清了记忆迷雾里的一切。&nbsp;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说，“你不是演员，也不是教师。”&nbsp; “那我是……”他问道。&nbsp; 但这个手势没比划完，他的手就彻底僵在了空中。&nbsp; 我躺在山坡上，茂盛的草叶遮蔽了我。吴璜坐在一旁。&nbsp; “你现在好些了吗？”&nbsp; “我快死了。”&nbsp; 吴璜哀戚地看着我，“我带你回去，一定能治好你的。”&nbsp; “不用了……也来不及……”寒冷的潮意在我身体里一波波涌动，我要集中精神才不会睡着，“我身体里是IV型病毒病毒，如果回去，一定会被将军提取出来，用在丧尸身上。但丧尸是有解药的，你要找到那朵花，救……救我们……”&nbsp; “但花……被罗博士毁掉了……”&nbsp; 我努力侧过头，一片草叶在我鼻子上搔动，有些痒。我说：“肯定不止这一朵，大自然有它自己的平衡机制，既然出现了索拉难病毒，就一定会出现解药。我不小心让解药的种子落在了肩上，长出了这朵花。花虽然毁了，但一定还有其他种子，你要找到它……”&nbsp; 有液体落在我脸上。真好，是温热的感觉。&nbsp; 她离我近了些，把手放在我额头上，“你身上很冷。”&nbsp; “嗯。”我说。&nbsp;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骗了你。”&nbsp;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nbsp; “嗯？”&nbsp; “我不是阿辉，我不是照片上的人。我跟他只是长得像，但我们其实不是情侣。我们甚至都不认识。”&nbsp; “是啊，我和阿辉只是逃跑的时候，跑到了你的房子。”吴璜看着我，好半天又说，“你全部记起来了吗？”&nbsp; “是啊，或许是回光返照吧，我记起来了一切。我是另一个人，我有别的故事，我不是阿辉。”天黑了吗？我的视野有些模糊，但还是努力睁着眼睛。&nbsp; “对不起，当时你说是阿辉，我没有解释，我想着你会保护我。”&nbsp; 我点点头，“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保护了你。”&nbsp; 吴璜抱着我的头，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到底是谁呢？”&nbsp; 我想发出声音，但喉咙干涩无力。&nbsp; 她把耳朵凑到我嘴边。&nbsp; “我叫……”我吞口唾沫，“叫……”&nbsp; “什么？”&nbsp; “布拉德·皮特。”&nbsp; 尾声&nbsp; 那场争斗过后，平静持续了很久。&nbsp; 在人类和丧尸对峙的日子里，我经常会跟姐姐一起，在树林里寻找。我问她，我们在找什么。&nbsp; 她说，找一种花，一种能将亡者从死亡河流的彼岸渡回来的花儿。她给它取名为彼岸花。&nbsp; 现在，彼岸花是人类和丧尸的共同希望。&nbsp; 那天姐姐一个人回到营地，告诉我们，罗博士死了。军人们警惕地围着他，要杀了她为罗博士报仇，但她让士兵先搜查罗博士的住处，查阅他电脑里的信息。&nbsp; 于是，我们知道了罗博士才是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而逆转丧尸的关键，就是丧尸叔叔肩上那朵招摇风骚的花儿。&nbsp; 说起来，我还见过丧尸叔叔。&nbsp; 那次我在树林里迷路，是他拉着我的手，带着我从夜幕里走出来。我记得他的手掌很硬，一片冰凉，握起来却很有力量。&nbsp; 但现在，他被埋在山坡下，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尸骨冰凉依旧，力量却早已消散在泥土里了吧。&nbsp; 他肩上盛开的彼岸花，也再没有出现过。&nbsp; 但姐姐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带着我，翻遍了附近树林所有的枝叶，连泥土里刚刚冒芽的草茎也不放过。&nbsp; 有时候她的胳膊被荆棘划伤，有时候她从树干上跳下来崴了脚，更多的时候，她累得靠在树干上，轻轻喘气。&nbsp; 整个春天和夏天，我们都在寻觅，却一无所获。人们对它的希望开始变淡。&nbsp; 等到了秋天，叶子开始泛黄落下，一切都显得萧索，姐姐却还没有停下。有人劝她说，这个季节不会有花开，可能彼岸花只有一株，恰巧长在丧尸叔叔的肩上。&nbsp; 还有人说，往者已矣，世界充满危险，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在人们的劝说中，姐姐始终抿着嘴，不发一言，第二天又到树林荒坡上寻找彼岸花的踪迹。&nbsp; 直到冬天来临，这个沿海地带罕见地下起了雪，她才仰着头，看着天空，停下了脚步。&nbsp; 她仰头的时候，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想，她的眼眶里一定盛满了泪水吧。雪会落到她脸上，落在眼睛里，在泪水中融化。&nbsp; 这个冬天，丧尸来进犯过两次。不知为什么，人们没有像以前一样认真地跟他们厮杀了，且战且退，退到安全区域就停下了。&nbsp; 我想，他们知道丧尸都有生还的可能，哪怕彼岸花迟迟没有找到，也不再单纯地将他们视为魔鬼了吧。&nbsp; 冬天还发生的一件事情，就是姐姐遇见了她的男朋友。一小队幸存者通过电台找到了我们，其中一个，正是在丧尸肆掠时跟姐姐分开的阿辉。&nbsp; 阿辉哥哥说，他外出查探，被人群冲散，越走越远，没想到在这里又团聚了。&nbsp; 这种末世浩劫中的爱情重逢，格外温暖，是我们都乐于见到的戏码。只是我看到，当阿辉哥哥抱姐姐的时候，她有些不自觉地退缩了一步。&nbsp; 就像人们说的，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尽管整个世界都布满了丧尸，但我们在冬雪里互相取暖，彼此保护，有惊无险地挨过了这个寒冷的季节。&nbsp;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打算再往后退，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修建营地。&nbsp; 离开前，姐姐想去那个山坡一趟。&nbsp; 去那里干什么？阿辉哥哥说，很危险的，有很多丧尸。&nbsp; 我有一个朋友，埋在那里。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去看一下。姐姐说。&nbsp; 阿辉哥哥肯定也听说了丧尸叔叔的事情，沉吟一下，点头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要谢谢他。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nbsp; 姐姐说，布拉德·皮特。&nbsp; 他们去山坡的时候，我也跟了过去。我们穿过很荒芜的道路，在茂盛生长的树林里艰难行走，虽然困难，但好在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丧尸。&nbsp; 我们从下午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黎明，才走出树林，一大片生机勃勃的原野立刻扑面而来。&nbsp; 天气非常明媚，阳光穿破云层洒下，植物钻出泥土，仿佛厚厚的绿毯在地面铺开。春风低掠，钻出草毯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姹紫嫣红。&nbsp; 偶尔风大，原野上便涌起了斑斓的波浪。我们涉草而行，一些花瓣粘在裤腿上，走着走着，姐姐的脸色突然有些变化。&nbsp; 这时我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坡，它的颜色并不是斑斓驳杂，而是一整块亮蓝色，仿佛嵌在绿毯上的蓝宝石。那是什么？阿辉哥哥问道。&nbsp; 姐姐愣愣地看着，突然迈步跑去。原野山布满了绿草与鲜花，她跑过的地方，涉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nbsp; 微风吹过，草痕消弭。她跑得那样快，像是一只掠过草尖的雨燕，一头冲进了春天里。&nbsp; 我和阿辉哥哥也连忙跟了上去。&nbsp; 走得近了，我们才看清，山坡上竟然长满了奇异的小花，花瓣呈蓝色，上面蔓延着暗红的脉络。&nbsp; 我见过这朵花，在许多资料上，在无数人的传说里。&nbsp; 彼岸花。&nbsp; 这是丧尸叔叔埋葬的地方。他的身体在泥土里腐烂，但他肩上的种子经过了一年的孕育，再度萌发，彼岸花迎风盛放，开满了整个山坡。&nbsp; 姐姐蹲下，喘着气，但将头凑近花丛中，深深呼吸。当她抬起头时，我看到她眼角沁出了泪珠，沿着脸颊滑下。&nbsp; 泪水滑过的地方，被阳光映得隐隐发光。我不明白姐姐为何哭泣，但我知道，这是整个春天最美的痕迹。&nbsp;作者：阿缺

百兆小编 19.10.25 11:58

【星云奖特辑】最佳中篇小说奖评论 | 科幻小筑、万户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主评:科幻小筑副评:万户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奖入围名单 ●《彼岸花》阿缺 ●《赌脑》顾适 ●《地球的翅膀》江波 ●《桃花源记》索何夫（小说全文请点击链接或查阅本公众号转载）本届星云奖中篇小说的四部入围作品代表了四种不同的风格。江波的《地球的翅膀......

主评:科幻小筑&nbsp; 副评:万户&nbsp; 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奖 入围名单&nbsp; ●《彼岸花》阿缺&nbsp; ●《赌脑》顾适&nbsp; ●《地球的翅膀》江波&nbsp; ●《桃花源记》索何夫&nbsp; （小说全文请点击链接或查阅本公众号转载）&nbsp; 本届星云奖中篇小说的四部入围作品代表了四种不同的风格。江波的《地球的翅膀》代表了中国科幻的传统风格，其外星人主题也是科幻小说长盛不衰的题材。索何夫的《桃花源记》则是他擅长的好莱坞式欧美风格，不乏爽快刺激的大场面。阿缺的《彼岸花》则用他一贯的温情风格来挑战冷酷的丧尸世界。顾适的《赌脑》虽然采用了常见的时间循环设定，但却是一篇风格独特的国风科幻。<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dd095dba3af5aea17ecef8171560fca5.jpg"/><figcaption>《地球的翅膀》</figcaption></figure> 主评:&nbsp; 中国在近地轨道上建造了被称为“地球之翼”的天电站，用光帆收集太阳能量。地球之翼上，新人宇航员江晓宇在老宇航员麦克斯的带领下进行太空行走时，外星飞船从他们眼前掠过。就在江晓宇惋惜错过了与外星人接触的机会时，飞船从地球另一侧瞬移到了他面前。&nbsp; 这是一篇比较传统的太空科幻，讲述人类遭遇神级外星文明的故事，读起来有一丝《与拉玛相会》的味道。不过在描绘外星飞船时，克拉克用的是精准的技术细节，而江波用的是奇异瑰丽的幻想。他带领我们追随江晓宇的视角，在外星飞船上展开了一段短暂但意义非凡的冒险，揭示出外星人降临的目的，也留下了许多未解的谜团。&nbsp; 对外星飞船的探索是故事的主线，但作品的主题却蕴藏在副线中：对太空的探索和对近地空间开发之间的矛盾。故事中的中国选择了后者，而作者显然更向往前者。在作者笔下，外星人给地球这个刚刚开始在太空中蹒跚学步的文明带来了启示，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迈向辽阔的星空。而外星人的到访，正是因为观察到了“地球之翼”这个庞然大物的兴建，可谓歪打正着。如果说作者想表达的是人类应该勇敢探索太空，那这样曲线救国的方式有点缺乏说服力。&nbsp; 作品在剧情的编排上存在一些逻辑缺失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外星人偏偏选中江晓宇？为什么飞船已经绕过半个地球之后突然瞬移回来？为什么要“安置”麦克斯而放走江晓宇？作者都用外星人超出了人类理解的理由来解释。虽然在故事内部能自圆其说，但在故事外的读者看来，这样的解释有点牵强。&nbsp; 此外，地面上的航天和政府部门应对外星人这条故事线存在感较弱，对剧情的推动作用也不大，更多是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nbsp; 副评:&nbsp; 黄金时代科幻的精神延续，中国版的《与罗摩相会》。&nbsp; 同样是外星人与人类的首次相遇，本文与阿瑟·克拉克的小说对比阅读，会另有一番趣味。而与大刘的《黄金原野》相似的是，故事中的人类同样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对外探索的可能性，不过《黄金》里是全人类，而在本文中则是中国因为要发展其他的科技而主动放弃了这种可能性。&nbsp; 本文中主角在外星人飞船中的遭遇同样充满了惊奇感。另外一种形态的智能生物，以及外星人留给人类的馈赠，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生物进化的可能性。&nbsp; 本文最让我喜欢的，就是那股子相信美好未来的中二劲了。你看，会有外星人存在的，而且还不是来征服我们的！多好。&nbsp; &nbsp;<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7b51f3203a7feb5820b9ab42bfaa25d4.jpg"/><figcaption>《桃花源记》</figcaption></figure> 主评:&nbsp; 影子是雅汶星的一名地区安全官。他的辖区不仅面临着武装组织“原道救世军”的威胁，更有一种致命的“罗斯”瘟疫正在蔓延。三名上级遣来的特派员插手影子的事务，命令他带领他们深入混乱的战区中，进行别有目的的调查。&nbsp; 故事发生的星系名为“桃花源”，但主要剧情跟这个典故并无太大关系。故事风格走的好莱坞大片路线，刺激的战斗场面、层层阴谋和反转、抱有极端理念的反派一样都不少，这样的故事在工业化成熟的好莱坞电影中真的是一抓一大把。&nbsp; 在对故事的表现上，战斗场面激烈精彩，对战场、武器、环境、瘟疫等元素的细节刻画丰富。但有时候细节描写过多，导致节奏拖沓。&nbsp; 在剧情的编排上不尽如人意，特别是影子落入救世军之手后，不知为何就得到了救世军头领的信任，让头领对他又是透露秘密又是提供武器。最后的决战落入“反派话多”的窠臼，在大段戏剧化对白中结束。&nbsp; 作品的科幻内核在于，人类在之后的进化道路中，是否必要保持“人”的形态；如果连“人”的形态都被抛弃了，还能称之为人吗？但故事对它的探讨很浅薄，全靠反派空洞的叫嚣来表达。这一点上也跟好莱坞的量产作品一样，看完后很难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nbsp; 副评:&nbsp; 同样是涉及到生物进化的内容，《桃花源记》了里的选择就比《地球的翅膀》决绝了一些。看似桃花源，实则是锁死的进化困境。可悲的是，直到最后才发现，终究还是要重复前一个种族的宿命。&nbsp; 不足的是，故事在主角“影子”的飞机失事后，节奏突然加快，故事推动全由角色的叙述来推动，尤其是多嘴的反派，使得后半段的紧张感少了很多，在角色塑造上有些不足，功能性人物有点多。结尾在我看来有点戛然而止。&nbsp;<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f3ef0a08ea77947a9cdfc2a21143f0f3.jpg"/><figcaption>《彼岸花》</figcaption></figure> 主评:&nbsp; 故事背景基于传统的丧尸故事设定：在病毒爆发后，幸存者一边抵御丧尸一边寻求拯救人类的解药。不过本篇以尸化的“我”为主角，加入了丧尸人性并未完全泯灭的设定，它们之间可以通过独特的手语交流，甚至还可以跟人类写字交流。故事发生在“我”和同伴老詹姆遭遇女幸存者吴璜后，“我”对吴璜产生了感情，帮助她逃离丧尸重围，回到人类营地。与此同时，“我”肩上意外萌发的花朵让“我”成为拯救人类的关键。&nbsp; 本文保持阿缺一贯的温情风格，将阴冷绝望的丧尸世界写出了温暖和生机。作者取“彼岸花”这种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花朵，比喻丧尸这种既非生又非死的状态。而“我”为了阴差阳错而爱上的吴璜，甘愿在生死两岸之间往复奔波，在自我牺牲后，最终得以让那株可以拯救人类的彼岸花开满山坡——对个人的小爱和对人类的大爱在结局合而为一，得到升华。&nbsp; 抛开作者把控娴熟的情感烘托和泪点营造的能力，单看主线剧情，也有些好莱坞化：个人英雄主义、脸谱化的反派、反派死于话多等等。作者不停借角色之口跳出故事进行吐槽，用插科打诨来化解剧情中的俗套，但反复运用这一招难免显得油滑取巧。不过，“我”自始至终以《僵尸世界大战》中的布拉德·皮特自居，并在结尾时以此作为一个情感爆发点，安排巧妙。&nbsp; 副评:&nbsp; 阿缺真是写言情的一把好手。&nbsp; 丧尸和人类女孩的爱情，“备胎”转正的励志故事。&nbsp;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是从丧尸的角度来讲述故事，在没有了回忆、没有了脑干后，他们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只有吃人这样一件事情。而本来应该作为主角的人类看起来却是邪恶的一方。&nbsp; 故事对于商业电影的吐槽随处可见，比如本来要成为主角的大英雄“布拉德·皮特”转眼被人杀死，本来干脆利落的反派最后非要长篇大论一番——再一次验证了反派都是死于话多。&nbsp; 故事最后的反转，虽然俗套，仍然是一大泪点，很适合影视化改编的一个故事。&nbsp; 小说让我想起了有些类似的电影《血肉之躯》，同样都是丧尸和人类女孩相爱的故事，不同的是电影更无脑恋爱些；而本文，则顺带拯救了下世界。&nbsp;<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546386ea621bd4020969f7d4f04b1896.jpg"/><figcaption>《赌脑》</figcaption></figure> 主评:&nbsp; 这个世界中，有一种被称为“赌脑”的活动，也就是从人头里读取死者的记忆，赌的是有几率“参悟”——悟到这个世界的真正意义。而一旦有人参悟，他所在的国家将时空颠倒，人们的记忆也会混乱。唯有作为连接六国枢纽的城市是保持恒久稳定的区域。在城市的一座茶馆里，一男、一女、一个半机械人、一个钟表匠巧合地聚在一起，向茶馆掌柜竞买用来赌脑的头颅。&nbsp; 作者在有限的篇幅里构造了一个复杂、精巧的时间循环故事，随着角色们各自讲述自己的经历而抽丝剥茧地揭示出来，并在最后严丝合缝地合上了时间之环的环扣。但作者并未止步于构造一个巧妙的故事，在这层剧情之上，角色们一心追求的“参悟”才是作品的科幻核心。&nbsp; 脑联网，人类意识融合的产物，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本源。为防止因为有人悟到世界即脑联网而导致世界崩解，系统产生了一种回档机制，也就是赌脑参悟导致时空颠倒的原因。我个人对这一点的解读是，脑联网作为一个意识集合体，其存在依赖于无法自我理解；一旦理解了自己，就将失去存在的基础而瓦解。于是在时间之环之上，还有一个自我指涉之环，比单纯的时间循环故事更引人深思。&nbsp; 全篇语言高度风格化，带有古风或是民国风。但讲解设定时的技术用语有些现代化，略显违和。作者在最后还贴心地帮读者梳理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虽然有助于理解剧情，但削弱了读者自己破解剧情的成就感和惊喜感。&nbsp; 作品不太友好的一点是大部分故事都通过对话呈现。人物个性只在过渡性对话中展现，而占大篇幅的、叙述各自经历的对白风格缺乏差异，让他们更像是讲述剧情的工具性人物。&nbsp; 副评:&nbsp; 想象一下，《恐怖游轮》和《黑客帝国》的结合体，再运用上武侠推理的写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应该就是本文了。&nbsp; 完全进入虚拟化空间，放弃了肉体的人类，如果有一天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虚拟的，会怎么办？正是因为这样，系统为了保证稳定性，会强制重置每一次的意识觉醒。而每一次的重置，则是一次时空的轮回，这也是故事比较难懂的原因。&nbsp; 场景就在一个酒馆，四个人物，全靠人物的讲述来撑起整个故事，作者的叙事和掌控能力可见一斑。更为出彩的，则是将后末日时代的故事放在一个古代历史的背景下，而又不觉得有任何违和。也算是开辟了一种新题材了。&nbsp; 不过，主角的爱情来得如此之快，是让我有些疑惑的地方。另外，可能是担心读者不明白，最后的解释有些多，稍微留白，不知道会不会更好一些？&nbsp; &nbsp; &nbsp;&nbsp; 主评总结:&nbsp; 四篇作品中，我最喜爱《赌脑》，它风格独树一帜，剧情上精雕细琢，完成度极高。其次是《彼岸花》，打破了丧尸题材挖掘人性阴暗面的惯例，用温暖、积极的情感来打动读者。这两篇都具备夺奖的实力。相较之下，《地球的翅膀》和《桃花源记》则中规中矩，缺乏亮点，稍逊一筹。&nbsp; 副评总结:&nbsp; 从四篇中选一篇的话，我会选择《地球的翅膀》一文，皆因个人偏爱黄金时代科幻的缘故。&nbsp; 科幻小筑预测最佳中篇小说金奖得主：《赌脑》顾适&nbsp; 万户预测最佳中篇小说金奖得主：《地球的翅膀》江波&nbsp; 【作者简介】&nbsp; 科幻小筑，喜欢发呆的工科男，用科幻填满空白的大脑。&nbsp; 万户，互联网从业者，已经消失的42工作组成员，九州遗老。&nbsp;来源：微信公众号星云科幻评论<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editor/php/upload/image/20191025/1571985312683897.jpg" title="1571985312683897.jpg" alt="webwxgetmsgimg.jpg" style="text-align: center; white-space: normal;"/>

百兆小编 19.10.25 11:35

科幻大神齐聚2019星云奖《星云志》图书点亮盛典星空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庆典

作为华语科幻文学领域的最高盛典,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暨华语科幻群英会重庆年会将于10月25日至10月27日在重庆隆重举办。作为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大庆,本届大会邀请了百位科幻作家,以及科幻产业从业者、各界人士等数百位嘉宾。除了中国科幻界老一辈、新生代、更新代、全新代精英汇聚一堂的盛况之外,已经正式上市且销售火......

<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3b7ce565fb60aadee24ae33c6b66d5cf.jpg"></figure>作为华语科幻文学领域的最高盛典,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暨华语科幻群英会重庆年会将于10月25日至10月27日在重庆隆重举办。作为华语科幻星云奖十年大庆,本届大会邀请了百位科幻作家,以及科幻产业从业者、各界人士等数百位嘉宾。除了中国科幻界老一辈、新生代、更新代、全新代精英汇聚一堂的盛况之外,已经正式上市且销售火爆的星云奖十年菁华《星云志》系列图书也将亮相本次盛典,为华语科幻盛典添彩助力。 &nbsp;众所周知,近年来华语科幻文学产业的飞速发展,与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推动息息相关。这个由世界华人科幻协会设立的奖项,授权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组织委员会组织评奖颁奖活动。每年,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入围名单由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推选委员会推荐、投票产生后,提交评审委员会决定金银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评奖对象为规定年度期间全球发行的华语科幻出版物及相关领域杰出人物。自2010年以来,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系列活动已经连续举办了9届,今年正式迎来十年大庆。<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c27e765d1362e95cc0d28fa9369cf6d7.png"></figure>据悉,本次盛典将包含星云之夜、星云大合影、科幻明星红毯入场仪式及科幻派对(酒会)等多个活动环节。特别是以刘慈欣、郝景芳、郭帆为首的百名中国科幻文学与科幻影视精英汇聚一堂,在召开中国科幻群英会,庆祝星云奖诞生十周年的同时,还将为获得十届华语星云奖的科幻明星和获得首届中国科幻电影"原石奖"的作家颁奖。在这样一个值得载入史册的历史时刻,集星云奖十年获奖作品菁华的系列图书《星云志》无疑是最受关注的看点之一。<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5295c4edd5eac6f26c015432a1881bcf.jpg"></figure>可以说,《星云志》系列图书就是华语科幻文学十年发展的缩影与见证。《星云志》系列丛书包括《赶在陷落之前》、《三界》、《高维度渗透》、《安琪的行星》、《与机器人同居》、《金陵十二区》、《太阳坠落之时》、《再见哆啦A梦》、《成都往事》九册,汇编了2010年~2018年的“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历届获奖作品。包括韩松、王晋康、何夕、陈楸帆、江波、万象峰年、张冉、长铗、夏笳、顾适、阿缺等不同年龄层次与风格特色的作家,其经典获奖代表作均被汇编进丛书。除了将十年来众多华语科幻名家的代表作整理成册之外,其内容方向也包括时空维度、意识存在、哲学算法、量子物理、文明本源、人工智能、末日假想、外星生命等等科幻范畴,极具学科特色与文本特色。<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f2bcd9f1f799a48f079e8e2308a08369.jpg"><figcaption>（星云奖盛典，现场模拟图）</figcaption></figure>毫不夸张的说,《星云志》系列图书就是星云奖创立十年的最好纪念,标记了华语科幻十年的巨大进步。据了解,自编撰工作开始,《星云志》系列图书就得到世界华人科幻协会的冠名支持,更受到三位“雨果奖”得主刘慈欣、郝景芳、刘宇昆的题词推荐。特别是创作出《流浪地球》、《球状闪电》、《三体》三部曲的刘慈欣给予《星云志》高度评价。他认为,华语科幻星云奖让人看到了近十年华人科幻作家对科幻创作的不懈努力,看到了不同类型的科幻文学优秀作品,而《星云志》正是这努力的结晶。<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8686e9b84e2bd2ac9e8cbb4db88922cd.jpg"></figure><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1025/60c07668442657f6e66177a78316c7e7.jpg"></figure>十年磨一剑,在中国科幻文学从默默无闻走向闪耀的过程中,“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扮演着重要角色,而《星云志》系列图书的出版上市,不仅进一步增强了广大华语科幻作家与科幻产业从业者的信心,也让越来越多的大众读者了解并爱上了科幻文学,为科幻文学在国内的普及和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推动。随着《星云志》系列图书在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盛典期间再度闪耀亮相,华语科幻文学及相关产业的发展前景也让人无限憧憬,未来可期。&nbsp;来源：网易

百兆小编 19.09.20 17:04

2019数控机床与金属加工展和2019工业自动化展亮相国家会展中心

2019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

中新网上海新闻9月17日电(记者姜煜)由德国汉诺威展览公司和汉诺威米兰展览(上海)有限公司组织举办的2019数控机床与金属加工展(MWCS)和2019工业自动化展(IAS)17日在国家会展中心(上海)隆重开幕。展会名企汇集作为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旗下核心专业......

&nbsp; &nbsp; &nbsp; &nbsp;中新网上海新闻9月17日电(记者 &nbsp;姜煜)由德国汉诺威展览公司和汉诺威米兰展览(上海)有限公司组织举办的2019数控机床与金属加工展(MWCS)和2019工业自动化展(IAS)17日在国家会展中心(上海)隆重开幕。&nbsp; &nbsp;<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0920/737dcb2a093f9888e9a1a794384c3450.jpg"><figcaption>展会名企汇集</figcaption></figure>&nbsp; &nbsp; &nbsp; &nbsp;作为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旗下核心专业展，两大展会在中国工博会“智能、互联——赋能产业新发展”的主题下，奏响智造集结号。MWCS和IAS展览会分别吸引了600余家和近700家海内外知名企业参展，展出规模达8万平方米和7万平方米。&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汉诺威米兰展览(上海)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刘国良表示：“中国数控机床产业发展已经进入了中档规模产业化、高档小批量生产的阶段，产业整体水平具备国际竞争力。从今年的参展情况来看，众多企业正在拓宽产品生产线、提高研发创新能力，同时还在加大使生产设备朝信息化、自动化和集约化方向发展的步伐，以此应对激烈的市场竞争。”&nbsp; &nbsp; &nbsp; &nbsp; &nbsp;展会现场，通快、天田、百超、马扎克、普玛宝、萨瓦尼尼、埃威迪、三菱、村田、大族、亚威、领创、邦德、爱克、奔腾楚天、金方圆、百超迪能、海目星、普睿玛、天弘、博利玛、阿帕奇、戴蔚、阿库、文拉和卡斯托等600余家国内外顶尖企业带来了全面展示激光切割、焊接、冲压、成形、机器人、柔性生产线、3D打印、激光发生器、模具、测量检测、表面处理等关于钣金、管材金属加工成形的一系列工艺。MWCS作为亚太地区最具规模的国际金属加工展之一，紧贴行业前沿趋势，关注产业发展动态，致力打造国家级装备制造业权威交易平台和新品首发的亚洲级主战场。&nbsp;<figure class="image"><img src="http://www.100event.com/upload/ckeditor/20190920/1cc1d5dff4c7fb832a57a2bb540c60b1.jpg"><figcaption>展商展示高精尖产品</figcaption></figure>&nbsp; &nbsp; &nbsp; &nbsp;今年展会还特别举办以“创享世界，激荡未来”为主题的LMN2019中国激光文创艺术设计大赛，旨在提高中国激光工艺美术品的创意设计水平，展示工艺品创新能力；让社会大众更全面认识“激光科技改变生活”的广泛性和实用性；共同推动先进激光加工技术发展，助力我国激光加工技术融入制造业向中高端发展迈进。主办方与“海智在线”联合举办的工业零部件采供对接会也陆续开展，邀请知名企业采购负责人和制造业行业专家进行主题分享，使与会供应商在精准、高效对接采购项目的同时获取行业干货。&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本届IAS展则聚集了西门子、菲尼克斯、德国倍福、三菱、欧姆龙、施耐德、费斯托、易福门、SMC、台达、奥托尼克斯、威图、图尔克、马头动力、巴鲁夫、魏德米勒、万可、宜科、倍加福、依诺信、CODESYS、亚控科技、皮尔磁等近700家知名品牌，现场演绎国际前沿的产品技术和行业解决方案。展品范围覆盖工业自动化、电气系统、机器人技术与IT信息解决方案。&nbsp; &nbsp; &nbsp; &nbsp; &nbsp;为深入拓延展会主题和内容，MWCS和IAS同期还举办近20场高峰论坛与专业活动，包括： 2019金属切削高层论坛、第十五届MM·新自动化论坛——互联集成协同效能-进入智能制造2.0时代、OPC基金会中国巡回研讨会-IT遇见自动化上海，和2019智汇上海创新引领——数字化解决方案论坛暨第二届工业“智能+”创新大赛等。&nbsp;来源：中新网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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