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盛 宴**

性感火辣的女侍者推着送餐车走来，车上的菜品被一个金灿灿的西餐盖盖着，盖子竟似以纯金打造。

女侍者含笑将送餐车推到客人面前，然后把盘子连同西餐盖端上桌子。

她正要揭开盖子，食客却轻轻按住了她的纤纤玉手：“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对面的主人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食客从容说道：“虽然没有通报姓名，但你可能知道我是谁。我的照片经常出现在顶级富豪榜上，否则，就算是一般的有钱人，这一百万一顿的私房美食，估计也吃不起。”

主人点了点头。

富豪又说：“我这个人，对美女、名车、豪宅都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太空探险、深海下潜之类的高尚爱好，唯独钟爱‘吃’这一道。从白手起家开始，每次赚了点儿钱，我就一定要去吃一顿以前没吃过的好东西。可惜最近几年，尝遍了全世界的美食，口味越来越刁，无论多么好吃的人间珍馐，也无法再度提起我的兴趣。我朋友说你这里有不可思议的大餐，他神神秘秘地劝我来尝尝。我还以为有什么罕见的好东西，可看到你这里这些半裸美女、纯金餐具之类的噱头，我真是大失所望。这些东西只能骗骗那些土豪，他们根本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美食境界。说实话，看到这些，这顿饭我已经没有兴趣吃了，再见。不过放心，那一百万我不会要回来的。”

说罢，富豪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主人微笑着劝说：“请等一下，您就算不吃，看一眼总无妨吧？您真的不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吗？也许看一眼之后，您就会回心转意呢？”

富豪想了想，点了点头，重新坐下，“好，我就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即伸手揭开了西餐盖。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大吃了一惊。

偌大的水晶盘上，摆着一顶古怪的黑色头盔。

富豪好不容易回过神，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番，确定这头盔绝不可能食用，顿时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您所说，”主人悠然开口，“世上珍馐奇味都已尝遍，还有什么能引起您的食欲？没有。所以再怎么找也是徒然。但是，如果将他**人对美食的感受直接输入您的大脑**，您自然就可以再次体会到食物的甘美香甜了。”

富豪冷笑道：“这头盔能做到这个？我是做生意的，骗子不知见过多少，你别想忽悠我。”

“所以您应该能看出来我绝非骗子。其实我是一个科学家，确实不是厨师，我连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都不会做。我本来一直在大学研究所里研究一个远程读取他人脑电波的项目，不幸失败了，上头停止了拨款。但我多年的研究，有一个副产品，就是这个头盔。所以我开了这家‘郝滋味’私房餐馆，希望能筹到一些资金，使我得以继续我的科学研究。”

“你是说，这玩意儿能收到别人吃东西时的脑电波？”富豪大为好奇。

“头盔只是一个输出端口，真正的机器在后面呢，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人类最根本的欲望是食欲，美味佳肴是对食欲最高的满足，当然会激发出最强烈的脑波。这种脑波既可以被仪器接收到，也容易被他人接受。戴上它，您就能**实时感受到他人享用美食的脑波**，包括味觉、嗅觉、口部触觉、温度感、痛觉……当然，其他的视听感觉都没有。所以嘛，也不算侵犯他人隐私。”

“有意思，”富豪来了兴趣，“那好，我来试试。”

“等一下，”主人说，“我做一点说明。头盔能接收到的脑波按快感的强烈程度共分七级，每一级您可以随机尝试一种，算是一道菜品。但**最后一级的脑波是最强烈的**，目前不确定对人的大脑是不是会有损害，您千万不要调到这个等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国际新闻。”

富豪表示同意，随后戴上了头盔。

主人礼貌地说：“那么，祝您用餐愉快。”然后就和女侍者一起离开了。

一小时后，富豪按铃将主人唤来。

“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富豪兴奋地说，“太美味了，简直回味无穷！”

“您将各个等级都尝试了？”主人问道。

富豪点头说是。

“能说说您刚才都吃了什么吗？我好记录下来作为研究资料。”

富豪闭目回想，缓缓说道：
*   **第一个等级**是麻辣鲜香的感觉，估计是哪家川菜馆里的麻婆豆腐，意思不大，我很快跳过去了。
*   **第二个等级**，肥嫩甘美，入口即化，是上好的雪花牛排，不过对我来说也只是家常菜，所以也没有多停留。
*   **第三个等级**，我感到了极其鲜美滑嫩的滋味，还带着海洋的气息，倒也很熟悉，是龙虾鲍鱼之类的高档海鲜。

主人笑了笑，说道：“这对您当然也算不了什么。”

“是，”富豪说，“但**从第四个等级开始，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又清淡又鲜爽的感觉，有蔬菜的清雅，也有肉的鲜嫩，还有蘑菇的浓香，浑然一体，而又层次分明……”他说着，意犹未尽地咽了咽口水。

“您知道那是什么菜吗？”
“极上等的开水白菜。”富豪毫不犹豫地说，“滋味和口感恰到好处，国宴水准。十年前我曾经吃过一次，后来那个老师傅死了，我就再没吃到过同样水准的开水白菜。这脑电波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能查到吗？”

“当然，”主人打开电脑，查询了一番，“是在四川的一个小镇上，具体位置——”
“回头发给我好了，”富豪的兴致丝毫不减，“还是先说**第五个等级**吧。那是一种巧克力，应该是墨西哥的口味，比一般的巧克力苦，而且咸，但吃到后面，又是变化无穷的甜美醇香……那种甜上有一种……一种仿佛是让灵魂都升华的快乐和感动……我想，这一定是心爱的人送出的巧克力，充满了热恋的感觉。”
“不说这个了，再说**第六个等级**吧，居然是水！不知道是什么水，但极其甘甜纯净，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甜美的水，琼浆玉液的味道也不过如此了吧！我拼命地喝了很多，还是意犹未尽……那到底是什么水？”

“我帮您查一下位置，”主人说，“位置……是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绿洲**里，想必是一位焦渴的旅人在那里找到了水源，所以痛饮了一番？”
“有道理！”富豪一拍大腿，“我就说，水怎么能那么好喝呢！这么说就对了。再说**第七个等级**吧——”
“等等！”主人忙说，“我不是告诉您，不能调到第七个等级吗？这很危险！”
“对不起，”富豪有点儿不好意思，“第六个等级的美味已经那么强烈，第七个等级还要更上一层楼，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在也没出什么事。”
“好吧，”主人无可奈何，“那您具体尝到了什么？”

富豪回味着，仿佛在脑海里又吃了一遍，才说：“是一种烤肉，有点像烤乳猪，但比乳猪好吃一百倍！光闻到肉香，都让我的灵魂开始颤抖，我只尝到了一两块儿，滚烫滚烫的，有点儿焦，像是刚从火堆里扒出来，但放进嘴里的感觉……就像用一把火将我烧成灰，又让我从灰烬中浴火重生一样！那究竟是什么肉？是在哪里吃到的？”

“从坐标上来看，”主人一边查看，一边说，“是**在非洲中部**……”
“非洲！”富豪叫道，“难怪了，那地方有很多奇禽异兽，有的连我都没吃过。想必是哪个偷猎者打来的珍稀保护动物。是大象的鼻子，还是霍加狓的尾巴？”
“这我们无从得知，” 主人说，“我只能看到是**在卢旺达西部地区**。”
“卢旺达？” 富豪想起了什么，“那里**不正在闹饥荒**吗？已经饿死了好几十万人了，难怪，闹饥荒了当然什么都吃，还管什么保护动物……可饥荒都有大半年了吧？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吃的？还有什么……什么……”

富豪的脸色变了，他嚅动了几下嘴唇，突然弯下腰，狂呕起来。

**二、佐餐服务**

> 若干年后。

“一份牛排套餐。”小饭馆里，青年在餐桌前坐下，对着迎上前来的点餐机器人说道。
“好的，您要加**佐餐服务**吗？”机器人问道。
“当然。”青年毫不犹豫地说道。

在这家饭馆里，一份牛排卖四十元，佐餐服务则要三十五元，几乎和菜品一样贵。但点了佐餐服务，口味可以提升好几倍，让最普通的食材也能给顾客带来顶级大餐的享受，可以说物超所值。

“请您选择佐餐师。”机器人胸口的精巧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排人像，大部分是容貌姣好的女孩，环肥燕瘦，各尽其美，其余则是俊秀或稳重的男子。

青年看都没看一眼，开口就说：“老规矩，**88号**。”

88号并不在屏幕上，但青年的脑海中早已浮现她的丽影。最近一年来，只要有可能，他都会选择88号佐餐。事实上，青年对菜品的选择，也是根据88号预先公布的日程来的，她吃牛排他就吃牛排，她吃海鲜他就吃海鲜。88号那清丽的容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令他非常着迷，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那张小嘴里丰富、细腻、多变、无与伦比的口感。每一次用餐，都像是聆听一曲美妙至极的交响乐，令他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就餐时间到了。88号佐餐师的**三维影像**浮现在餐桌边上，仿佛与青年相对而坐。
她拿起刀叉，朝青年微微一笑，笑靥之下，顿时仿佛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了。

遗憾的是，88号并不是对他一个人微笑的。今天他并不是这家餐馆里唯一选择这位佐餐师的顾客。青年分明看到，斜对面有一个龅牙疤脸的丑男也点了88号，而88号也同样朝那个丑男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真是太不凑巧了！虽然此时全国上下可能有几千个人都在接受88号的佐餐服务，但在同一家餐馆里遇到“同好”，还是很少见的。

如果青年有钱的话，他真想把88号包下来，选择一对一佐餐服务，不过那就是天价了。青年想了想自己日渐空虚的电子钱包，只好侧过头，对斜对面的丑男视而不见。

“亲爱的，我开动了，来，我们一起吧！”88号微笑着说。她用闪亮的餐刀轻轻切了一块红润多汁的五分熟松阪牛排，然后叉起，放入了诱人的樱桃小口。

青年也把牛排放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当然，他那区区四十块的普通牛排要粗硬得多，并不好切，他的动作也不可能和88号保持完全同步。但无论如何，当他将牛排放入口中时，味蕾的刺激启动了神经植入体的味觉和嗅觉脑波接收功能。于是，**88号的用餐体验，开始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在现实中极少体验过的馨香、滑嫩、咸鲜等诸多细腻而分明的口感，霎时间都在他的舌尖上打转，形成了一个复杂华美的旋涡。

> **【背景设定】**
>
> “美味脑波”的收发功能已经开发十多年了。许多餐厅引入美味脑波，在就餐时将其传输进顾客的大脑，提供“**佐餐服务**”，为顾客大大提升用餐体验。接收器已经变成了大脑中的芯片，不用再戴上笨重的头盔了。所以诞生了**佐餐师**这种新兴职业。
>
> 佐餐师可以尽情品尝顶级厨师烹饪的最为精美高端的食材，同时将其美味传递给只能吃普通餐品的食客。这种新职业，对从业者的味觉和嗅觉等感受能力，本身就有非常高的要求。另外，佐餐师的外形条件自然也是重要的考量项目。

88号品了一口红酒，然后叉起一块牛肉，细嚼慢咽了好一阵，其动作仪态确实无可挑剔。青年知道，干这一行并不容易。听说为了保证饮食体验的淋漓尽致，佐餐师之前要处于饥饿状态，但用餐时又不能狼吞虎咽，毫无吃相。

88号突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她微微闭上眼睛，露出沉醉的表情，仿佛自己也沉溺在食物无与伦比的美味之中，其神情和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可爱。

但青年这时却怔住了，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他感觉自己曾经见过这一幕。这当然也不奇怪，因为青年已经和她“共进晚餐”了差不多一年，早已见过无数次88号类似的表情。但这种仪态和表情，还是让他有一种非同一般的熟悉感……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半小时后，88号和他同步结束了用餐，88号起身，行了一个可爱的屈膝礼后，就消失了。

青年支付了账单，信步走出餐馆。88号刚才那些动人的神态和动作还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可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调出刚才的用餐录像。”回到家后，青年吩咐自己内置在大脑芯片中的智能助理。因为迷恋上了88号，每次他都会用眼镜上的摄像头将她的佐餐过程录下来。

88号动人的身姿再次投射在他面前，向他微笑。青年无暇欣赏，直接跳到了那个让他很有既视感的画面，然后吩咐智能助理：“在所有88号的视频中搜索相似的画面。”

很快，相似画面的数量减少到了19个。青年浏览了两页，在第三页上停住了：其中一张图片和刚才的画面，无论是从食物的摆放，还是人的姿态来看，都是**一模一样**，甚至服饰上细微的皱褶纹路也毫无区别。

“重叠两张画面。”他命令道。
智能助理将两个画面叠加起来，虽然现实环境背景不同，但88号相关的影像完全重叠了起来，看不出任何区别。
而那是**四个月以前**的佐餐服务。

青年还抱着可能是巧合的希望，花了几分钟比较了两段录像，结果发现虽然两段录像不是完全相同，但在这个画面前后，88号有**一分多钟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毫无疑问，至少这一段是早就录制好的。

“这些王八蛋已经发明了脑波存储技术！居然瞒着大家伪装成直播！”青年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他推理出了真相：如果公开推出美味脑波的存储技术，人们就可以直接买下那些美食体验，在每次就餐时独自享用，还能反复利用，那美食直播还有什么生意可做？所以美味脑波产业无耻地隐瞒了真相，将录播伪装成直播，略做变动后播出，大幅压低成本，欺骗大众，牟取暴利。

可怜的88号小姐姐，也许录完这些后，她就被无良公司一脚踢开了吧！

想到这里，青年也没了什么顾忌，他奋笔疾书，把这段经历写了下来，又将两段录像剪辑整理了一下，上传到了社交网络。因为现实背景以及时间标注的不同，很容易证明这是在不同时间播放的同一段三维录像，铁证如山。

青年并不是什么网络红人，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两天下来只有几个朋友转发。
但到底是涉及日常生活中已经无数人都离不开的佐餐服务，该信息最终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三天后，转发量开始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终**引爆了整个社交网络**！

很快，作为当事者“郝滋味”餐饮体验公司站出来辟谣，说绝无此事，视频为恶意剪辑所致。
可架不住人多力量大，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到了第二天，网友们又看到网络上出现了不少新的雷同视频，这下再也无从抵赖了。

除了青年想到的理由外，人们还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没准儿这些无良公司是用漂亮的模特充当佐餐师的“形象代表”进行录像，而实际上传递美食体验的是某个抠脚大汉或者伛偻老太，这显然比录播还要令人反胃百倍！

鉴于事态严重，舆情越来越汹涌，警方终于开始介入调查。

一个月之后，真相大白。
但真相却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猜想。当青年看到那天的**新闻头条**后，差点晕了过去：

> 知名餐饮体验直播公司“郝滋味”CEO郝尔旦等多名负责人已被警方刑拘。警方透露，“郝滋味”被曝**豢养了数百头中华田园犬和约克夏小白猪**，它们进食时的美味脑波被“郝滋味”用来为全球范围内成百上千万的顾客提供佐餐服务，并用电脑动画技术合成的虚拟人冒充佐餐师进行掩饰。远远超出人类的发达味觉和嗅觉，使得佐餐犬猪提供的脑波非常受欢迎。这一令人发指的骗局，至少已经进行了三年。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许多其他公司都暗中有类似的操作……

**三、最后的晚餐**

> 又是若干年后。

“郝滋味”餐饮体验新品发布会即将开始，全世界已经有数百万人在线报名参加，而一些重要的客人则是直接被邀请到了现场的体验中心。

嘉宾云集，觥筹交错。

一位老者和一名中年人坐在一起，对视一眼，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您是……那位**富豪**！”中年人激动地说，“世界上最早享用美味脑波的客人之一！据说，那次你还品尝到了世界上最禁忌的——”
老富豪笑了笑，打断了他：“那都是靠不住的传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当年我投资了‘郝滋味’几个亿，难免有各种谣言出来……不过，阁下就是**第一个揭穿‘郝滋味’体验造假**的那位青年吧？”
“早已成为中年了！”这位昔日的勇敢青年也苦笑着说，“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后来事态会演变成那样……”

> **【背景设定】**
>
> 被揭穿了把狗和猪的美味脑波传递给人类的把戏后，所有餐饮体验公司的生意不免一落千丈。
>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现象。习惯了这些动物脑波的顾客，很难再离开它们那比人类更敏锐、更丰富的舌尖体验。欲胆可包天，不少人很快就跨过了这一层心理障碍：既然我们能够食用动物的肉，又为什么不能“食用”它们的“体验”呢？
> 动物脑波的生意死灰复燃，已经奄奄一息的“郝滋味”，也如凤凰涅槃般重新崛起。

“如果不是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这个转变可能还需要许多年呢。”老富豪笑道，“但万万没有想到，动物脑波的利用公开之后，人们发现了**全新的美食体验的可能性**。我们这些老饕餮也就享福了！”
中年人赞同道：“最初使用动物，主要也只是想节省高昂的人力成本而已。但公开之后，人们不免想挖掘其他生物本身千奇百怪的捕猎进食体验，这大大拓展了我们的……‘美味的感知光谱’，非常有意思。”
“这么说，你也尝试了不少吧？”
“是啊，这些年，我尝到过牛羊口中青草的鲜嫩，大熊猫嘴里竹叶的清甜，还有猫咪吃鱼时感到的鲜美……您应该都体验过了吧？”
“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呢……你有没有体验过狮子把疣猪从土里刨出来，一口咬碎它的脑袋时，那种爆浆的快感？或者抹香鲸潜入深海，撕咬大王乌贼的嚼劲？还有北极熊在冰川上一口咬住饱含油脂、肥嫩鲜美的海豹幼崽，那种冰冷与炽热的交织……”老富豪如数家珍。
“这些真没有品尝过，都是富人才能买得起的顶级体验。那些野外珍稀动物的脑波很难被捕捉到，吃一顿至少也要花好几万吧？”中年人边说边舔唇咂嘴，连咽口水。
“能体验到这些，多少钱也值啊！这样，改天你来找我，我请你吃一顿真正的大餐！”老富豪爽气地说。
“那太感谢您了！不过说到大餐……您知道今天邀请我们来体验的，到底是什么大餐吗？”
“无非是新开发了什么动物的脑波吧，不过来这里的人什么都见识过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鲜的……”老富豪耸耸肩说。

“欢迎各位嘉宾来到‘郝滋味’餐饮体验新品发布会的现场！”这时，“郝滋味”的CEO出现在台上。

一番场面话讲完之后，他解开了这个谜团，“在今天的发布会上，我们将带给世界以全新的美味体验！最初，我们只能够接收和破译人类自身有关食欲的脑波，然后扩展到了各种哺乳动物。至于其他生物，由于和人类生理结构差距太大，其脑波形式也完全不同，所以一直没有被攻克。但最近，我们的科学家已经成功**破译了爬行动物的相应脑波**，让它们可以和人类大脑相结合。今天要让大家体验的美食脑波，正是来自——**鳄鱼**！”

“鳄鱼？”中年人有点厌恶，“这些呆乎乎、脏兮兮的家伙，能有什么特殊体验？它们的大脑还没鸡蛋大吧？”
“虽然是这样，”老富豪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生命总是很奇妙的，动物捕猎时的口感往往别有风味，我就有过好几次惊喜的进食体验，比如上次接收食蚁兽的脑波，那种把舌头伸进蚁穴深处，上面沾满了蚂蚁，好像跳跳糖一样美味而多变的感觉……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呀！”
“说得我好像更不想体验了……”中年人皱眉说道。

不过说归说，中年人最终还是打开了内置芯片的脑波接收功能。在现场的百余人与场外几百万在线者的期待中，奇妙的风景出现在前方的大屏幕上。

景色分隔为左右两边，又各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好像是天空、雪山和丛林，下半部分是水草纵横的碧绿世界。主持人告诉大家，那是从一条身长五六米的、正漂浮在水面上的**尼罗鳄**视野中看到的世界。之前，“郝滋味”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麻醉它之后，在其大脑中植入了脑波转化发射芯片。

尼罗鳄长久地伫留在水边，一动不动。主持人说，它可以这样待在水里一整天。

但当远处出现了一群野牛时（当然是被工作人员驱赶来的），尼罗鳄开始有了感应。这时候，人们接收到了它的进食脑波。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明明还没有吃到任何东西，但嘴里已经有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刺激。这种**预先到来的快感**驱使尼罗鳄开始行动，它缓缓游向那些野牛，弓起身子，蓄势待发。

虽然还没有开始吃，但中年人已经感受到了捕猎者那种**异常强烈的兴奋**。那并不是想要吃点什么东西的感觉，而是要把整个身子都扑上去，用身体去包裹猎物，与之合二为一的冲动！与最强烈的性冲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野牛开始蹚水过河，又等了片刻，尼罗鳄猛然窜出，一口咬住了一头小野牛的腿！它的咬合力高达五千磅，一口下去，坚韧的皮毛和紧致的血肉便被即刻洞穿，竟然带来了如同血豆腐般的奇妙口感。**热乎乎的鲜血**流淌进它的嘴里，这种腥膻中透着甘甜的感觉，仿佛是一颗味觉的炸弹，在每个食客的嘴里爆炸！

霎时间，中年人感到自己仿佛与鳄鱼**合为了一体**，强烈的刺激传递到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他虚咬着，呐喊着，握紧拳头，甚至随着鳄鱼标志性的“死亡翻滚”在座位上扭动起来。他看到，老富豪和其他食客也都在做着类似的动作。如果自己是旁观者，也许会觉得好笑，但此刻他只能赞美，太棒了！太带劲儿了！每一个身体动作都伴随从未体验过的鲜嫩与爽口，人类和一般哺乳动物的进食体验与之完全不能相比。

在一系列翻滚撕咬后，小牛犊在水下不再动弹，很快成了一堆破碎的血肉。尼罗鳄把它拖回到自己的洞穴里，开始大口大口享用起这顿美餐。每一口都异常肥嫩鲜美，令尼罗鳄身上的每一块铠甲都舒张开来。

这种体验被忠实地传递给了每一位食客。事实上，服务员已经送来了刚煎好的厚切牛排，但**没有人动刀叉**——这只能破坏当前极度美妙的体验。

鳄鱼的胃口出奇的大，一头小牛没多久就基本进了它的肚里。**饱餐的愉悦感**之后，跟随着一种深深的满足感，让每一个食客都觉得，自己也吃下了一整头牛。这次的体验真是太值了！

“这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怎么会这么……这么好？”中年人几乎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很有意思，”老富豪也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是因为**爬行动物是冷血的**，生命活动远比哺乳动物少，平时几乎保持静止，它们的绝大部分生命力只在捕食、交配、逃生等少数时刻释放。正是美餐的吸引让它们的整个身体瞬间全面爆发，可以说它们是在用**整个身体，不，整个生命来吃**！它们才是世界上最深刻的美食家啊！太奇妙了！”

但更奇妙的事还在后头。

第二天，那种满足感几乎没有消退，老富豪简直不想动弹，也完全吃不下什么东西。他有点不安地询问其他嘉宾，结果得知**大家都有类似的感觉**。

网上也开始有了讨论。有人找出了鳄鱼的资料，很快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它们吃完一顿大餐之后，可以**几个月，甚至一整年都不吃第二顿**！而那条尼罗鳄已经将自己的体验忠实传递到了发布会上，即便在它的脑波消失之后，参加了发布会的人仍然保留着这种状态。

老富豪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食欲竟然完全消失了**，两天两夜都吃不下什么东西。很快，他就不得不靠打营养针来维持生命了。
据统计，第一批参与鳄鱼脑波体验的人群中，竟然有**85%出现了类似症状**！

好在这个状态并没有真正维持一年，三天后，食欲又回来了。一天早上，老富豪醒来时，觉得饥饿难耐，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跳下床，出门随便找了家平民的早餐店，抓着面包和火腿肠就啃，吃得无比香甜。老富豪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恢复健康了。

但他没有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很快，老富豪就发现，自己不再需要美味脑波的刺激，现在他吃任何普通的食物都能体验到极度酣畅淋漓的享受，每次都能吃上平时饭量的好几倍，把胃填得无比充实。
而在饮食过后，自己又会陷入深深的满足与困倦，一动都不想动，甚至思维都开始停滞。他可以躺着或者坐着几个小时，大脑中一片空白，连手指都不动一下。
直到一两天后，当食物消化殆尽，他的大脑才会恢复基本的思考能力，带着毒瘾发作般的渴求，去寻找下一餐。
他越来越少说话，一个月后，他甚至难以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换言之，**他开始像鳄鱼一样活着**，另外几百万人也都大同小异。
很快，他们都被送进了医院，但医生们也都束手无策。

后来，医学界的研究表明，尼罗鳄的脑波**激活了人脑中一个深深的爬行动物皮层**，令进化之后被抑制的食欲重新控制了大脑的运行，彻底改变了其运行模式。虽然“郝滋味”之前稍微做过一些实验，然而用的是扬子鳄和鱼类，效果自然没有那么强烈。而尼罗鳄方面的相关实验刚刚开始，“郝滋味”就得知商业竞争对手即将发布类似的餐饮体验，所以没有等到实验完成，就提前召开了发布会，结果才导致了这场殃及数百万人的惨剧。

至于老富豪和中年人他们，倒也并不觉得自己悲惨。在丢掉了绝大部分人类的思维和行为之后，他们终于可以**永远活在美食的世界里**，专注于让自己和钟爱的食物融为一体，再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事分心。

> 或许美食的最高奥义正是——**我吃故我在**。